房倦之站在她腳下,朝她張開雙臂,儘量放低聲音輕柔地說,「我抱你下來。」
抬肩輿的壯漢屈膝下降,元蕙如發抖地抱住房倦之的脖子,被他抱下肩輿。
他檢查她劃開的手心,挑眉,冷淡地跟包圍的人伸手,「消毒藥水,止血紗布。」
信徒們對神女的親隨也無比尊敬,立刻有人遞來他要的東西。
元蕙如看著半指長的傷口,雖然被那條鱷龍的口水止了血,外翻的傷口還是很嚇人,她平時嬌氣又怕疼,也不知道當時怎麼下得去手。
消毒水淋在手心火辣辣地疼,元蕙如倒抽一口冷氣,剛才有多帥,現在就有多煎熬。
房倦之纏上紗布,依舊冷冷地,「還敢嗎。」
依舊有大批信徒把元蕙如當作了神靈化身,想要跟過來請她賜福,憐神村的村民圍成人牆,把他們隔開在外,於是他們就跪在外圍磕頭。
亂七八糟的。
元蕙如頭腦亂鬨鬨的,全身在狂舞之後處於疲憊脫力的狀態,她把房倦之當作支撐點,腦袋沮喪地倒在他懷裡,像把頭埋進沙子裡逃避現實的鴕鳥。
族長不讓元蕙如走,他殷切地請求,「神女,請您主持燒王船儀式。」
元蕙如抖動乾涸的嘴唇,正要說話,老頭賊精賊精地打斷她,「您就是神女,毋庸置疑,我們絕不會認錯人,其他話咱在儀式結束後再詳談。」
蓮神祭是件大事,它關係著村里未來十年能否風調雨順,族長費盡渾身解數要讓它順利落幕。
房倦之輕撫元蕙如的肩膀,替她答應下來,「請。」
一艘美輪美奐的彩繪大船被人拖到沙灘上。
它仿照古代戰船,採用昂貴的紅檜木建造,足有1o米長,船艙精工細雕,上頭建微型神廟,放滿了各路紙紮神像,這麼一條船造價要幾十萬,待會會推到海上一把火燒乾淨,灰燼順著海水流走,象徵著送瘟出海,祈安降福。
這就是沿海民間盛行的「燒王船」儀式,由於過於奢靡鋪張,古代朝廷還曾明文禁止過。
村民把海面上圍觀的閒雜輪船全趕走了。
幾條小船打頭,先牽引王船進海,這頭族長親迎,元蕙如和房倦之登上一條最華麗的漆紅龍漁船。
上船前,村民送過來一壺酒,族長親手把酒杯斟滿,送到元蕙如手裡。
他笑呵呵地說:「老規矩,先喝迎神酒再上船。」
他先倒酒一口悶了,把杯口朝下,「您瞧,沒毒的。」
元蕙如環顧四周,村民們排隊,從村裡的長老手裡領酒,每人僅限一杯,大夥小口小口啜飲,喝得無比珍惜。
族長又勸說:「酒用名貴藥材釀製,十年才開一次酒窖,是神賜的好酒,您快喝吧,別耽誤了燒船的吉時。」
元蕙如推脫不過,喝了酒。
族長堅持必須先喝酒才能上船,最後房倦之也喝了。
元蕙如還沒反應過來要幹什麼,船就駛到了茫茫大海上。
她回頭,看到身後百舸爭流,全村的村民都上了一艘艘漁船,幾百艘小船簇擁著她所在的龍船,浩浩蕩蕩離開海灘。
離海岸百米遠,村民們觀測好風向,把漁船在安全的位置尾相接連在一起,再往要焚燒的王船上投擲易燃物,把它遠遠地推開。
元蕙如、房倦之和族長站在船頭上觀禮,族長把一面三角玄黑法旗遞給元蕙如,「您下令開始吧。」
他態度很鄭重,大概這是榮耀的事,一向由村里地位最高的人主持,今天神女親臨,發號命令的權利轉移到神女手中。
元蕙如仍是懵的,隨手揮了揮法旗。
咚咚鏘!
小旗子剛揮舞了一下,身邊幾艘船又立刻奏樂了,小船上坐了戲班子,熱熱鬧鬧地吹彈拉唱。
王船被點燃了,噼里啪啦的火焰一衝數米高,燒得非常壯觀,岸邊傳來了信徒們的歡呼聲。
元蕙如的臉龐被火焰映得通紅,感到灼熱的氣浪撲在身上,好在漁民們早就看好了風向,王船被海風帶著往前飄走,越來越遠。
唱戲的藝人咿咿呀呀地翹著蘭花指唱:「仙風輕送紅塵渺,諸仙齊聚蓬萊島,萬民共赴蓮神宴,勑賜瓊液祝永生……」
元蕙如聽著戲曲,忽然看到眼前的海水分開了,海水形成藍瑩瑩的牆站在船頭兩旁,有玉階直達天際,天空漂浮著一座座光彩瀲灩的仙宮,仙樂飄渺。
腳下的船變成了龍,搖頭擺尾,馱著人順著登天梯飛向仙境。
元蕙如恍然來到神宴現場,她和村民們坐在祥雲繚繞的瑤台邊,桌案上擺著從未見過的佳肴美酒。
仙子們翩翩起舞,那些坐在雲端上的仙人則長得像年畫上的人物,笑吟吟地舉杯向陰歧蓮祖敬酒。
蓮祖看起來心情很好,黑紗下的嘴角喜悅地彎起……
身邊的村民們縱酒高歌,手舞足蹈吃著蓮祖賞賜的仙酒。
元蕙如又感到暈陶陶的狂喜,渾身輕飄飄地似要御風起飛,她愉快地看向身旁的房倦之,忍不住想用腦袋蹭一蹭他。
房倦之卻雙目灼灼地看她,抓起她的指尖放在他唇間,無情地咬下……
「嘶。」元蕙如打了個激靈回神,哪裡有什麼仙境盛宴,她還站在船頭,族長和村民們橫七豎八地倒在漁船上,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嘴巴里嘖嘖有聲地吃著無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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