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琮鄞思考了很久,最后的回答却没讲出个什么所以然:“因为你选择了这个时间,因为我刚好看见了。”
他不是多么正义心爆棚的人,但也做不到一条生命在眼前消逝而无动于衷。
正好高蓝需要帮助,正好他手中有那么点钱、权,能够解决这件事,所以为什么不呢?
高蓝最终选了第二个方案,事情处理起来要比叶琮鄞想象的顺利很多。
那人没什么骨气,大概毕生的天赋都用在学习和歪门邪道上面了,他拿着证据,装腔作势的威胁了几句,就让那人哭着喊着求饶,最后乖乖地交出所有证据,主动退学离开。
高蓝想起校友聚会时听到的消息,没忍住红了眼眶,她顾不得病房里还有旁的人在场,深深地鞠躬:“对不起,明明是你帮了我,结果因为我的怯懦,一走了之,让你背负了那么久的骂名。”
“啊……”
叶琮鄞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他本能地侧过身子,避开了高蓝这样过分正式的感谢与道歉。
“你是受害者,道什么歉呢?”叶琮鄞语气平淡,并没有因为高蓝的话生出太多的情绪。
这番话,如果早几年出现,他大概会真的生出些沉冤得雪的庆幸感,可放在现在,他已经无所谓了。
在他所知道的剧情中,即便到最后,他成了墓园中一栋无人在意的墓碑,高蓝也始终不曾出现过。
学生时代的污名只是他众多罪责上微不足道的一项,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眼前所发生的,或许是他摆脱剧情后得到的回馈,或许是蝴蝶扇动翅膀引起的效应,但无论是那种,都不重要了。
陈年的冤假错案,即便有朝一日能够真相大白,也无法抚慰那时真切受过的伤。
高蓝读懂了叶琮鄞言语中的拒绝,从旁人描述中,她只来得及窥探到那些过去的一粟,却也觉得触目惊心,又怎么会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抚平的呢?
“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你帮了我,却还让你承担了那么久的骂名,如果那个时候……”高蓝捂住了双眼,泪水却不受控的从指缝中溢出。
她不想这样的,分明站在她面前的人才是苦主,她又有什么资格掉眼泪呢?
“如果那个是我没有那么胆怯,如果我能够主动站出来,如果我没有一走了之——”
叶琮鄞叹了口气,抬手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自我检讨:“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后来发生的一切,谁都没有预料过。”
“我并不怪你,高蓝。”
叶琮鄞叹了口气,他不擅长安慰人,也鲜少面对这样的场面,思索了片刻,还是选择遵从内心,实话实说。
“嘴长在我自己身上,证据我也有,说与不说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聊天和多笔转账记录是最好的证据,只要他想,轻易地便能获得旁人的歉意与悔恨。
可是受害者呢?
因为偷拍、威胁一度崩溃到想要自杀的受害者该怎么办呢?
即便彼时高蓝已经离开,他也没法做出将血淋淋到近乎丑恶的伤口撕开,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任人品尝叹惋。
叶琮鄞并不曾后悔过过去自己做出的选择,自然也不曾迁怒过高蓝。
“不过,能够看见你彻底的走出来,还是挺让人高兴的。”叶琮鄞接过宋淮意递来的面巾纸,转手递给高蓝,“祝福你。”
病房重新回归于安静,除了那件事意外,他和高蓝并没有什么交集,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沉默了许久,他一如当年,将选择权留给了当事人:“那些证据,我有留着,不管你之后想不想追责,我都会给你。”
“当然,如果你不想再看到那些东西,我回去后会销毁掉森晚整理的。”
高蓝怔愣了片刻,一种无言的情绪充斥在心间,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捂着嘴默默掉眼泪。
即便,即便她不敢面对,选择了逃避,却有人仍旧替她记着,保存着证据,给她留有能够讨回公道的机会。
如果……
高蓝想,如果那个时候她能够在意勇敢一些就好了,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单方面的切断所有和国内的联系就好了。
“琮鄞。”
“嗯?”叶琮鄞抬起头。
从高蓝离开后,谁也没有先开口,任由沉默不断蔓延。最终还是宋淮意没能捱住,主动询问:“能告诉我吗?”
意味不明的话,但叶琮鄞却在瞬间读懂了其中的含义,他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宋淮意。
他审视着宋淮意,也在思考这段不存于剧情的关系。
说?还是不说?
看似简单的选择,但于叶琮鄞而言,却犹如猛兽在判断,能不能让面前的生物进入自己的领地。
宋淮意慢慢攥紧手,修剪平整的指甲嵌入皮肉,带来轻微的痛感,他恍然未觉,硬挺着,倔强的等待一个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叶琮鄞开了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说的。”
这话出来的瞬间,他便清楚的看见宋淮意明亮的双眸失了颜色,即便再怎么克制,骤然之下的失望却是无法掩藏的。
“……”叶琮鄞抿了抿嘴,撇开头避开了视线的交错,“如果你真的想听的话,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黯淡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叶琮鄞的余光仍旧关注着宋淮意,轻而易举地将那张脸任何情绪变化都纳入了眼底。
心中难以克制地生出了卑劣的欢喜,那种玩弄他人情绪,只言片语就能够掌控另一人的悲欢喜乐的感觉很难让人不感到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