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新年对于他们而言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时闻含糊地“嗯”了声,“又一年。”
霍决手指在触控板上敲了几下,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前排顾秘书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一般而言,与老板同车时,为了避免打扰,秘书与外界多用文字沟通,只有遇到紧急情况才会接电话。
他择重点汇报:“少爷,安城暴风雪警报升级,机场取消了今晚大部分航班,我们申请的航线最快改在明天中午起飞。您看是在这边过渡一晚,还是坐动车到邶城,再经邶城回去?”
“邶城离得不远,状况好不到哪去,别折腾了。”霍决看不出有什么行程被打乱的烦躁,“梁隆汇今晚就会找来,让傅逸之应付他,按低于预期两个点的条件谈。”
顾秘书应了“是”,回头一一照办。
时闻等他们谈完,才主动拍了拍顾秘书,“去酒店路上看看有没有地铁口,直接放我下去就好。机场现在一定有大批旅客滞留,你们不飞,没必要特地绕进去。”
顾秘书听完没言语,有些为难地扶了扶眼镜,瞄了一眼自家雇主。
霍决眼都没抬,言简意赅,“送你回去。”
“太麻烦了。”时闻再度婉拒,“离得远,我坐地铁其实更方便。”
“我不忙,也不赶时间,无所谓什么顺不顺路。”霍决拿她刚才在寺里推脱的说辞堵她,“你再继续找借口,才是麻烦。”
说罢,刚摘下的耳机又戴上,一副懒得再讨论的模样。
时闻心里“啧”一声,觉得棘手,不知道怎么接,感觉又要起争执。
然而事实是,这场争执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宣告结束。
——高速封路了。
入口塞满一长串红色尾灯,远远可见led屏幕上来回滚动临时封闭的通告。有交警亮灯守着,具体还不知道要封多久,按经验起码四五小时起步。
时闻不由感慨起今日份的倒霉程度,从早到晚居然没一件事是顺利的。
摸出电量所剩无几的手机,翻看起交通组内的情况,越看心越沉。政府下午连发了好几条预警,除了航班取消、动车停运,市内交通状况也被这场暴雪搅得一团糟。
有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在外蹲点,疯狂跟她抱怨限行堵车,晚上中心体育馆还有一场万人演唱会,不知散场时会是个什么盛况。
打开地图软件查了查,他们现在所处的县道路况也糟,前面几处事故多发地都碰了车。郊区经济不发达,道路修得一言难尽,路灯有一段没一段,在雪夜里开车不会是什么好选择。
顾秘书判断情况比她迅速得多,拨过几通电话,就订好了住处改好了行驶路线。
时闻拧着眉,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霍决借辆车。
就见顾秘书就转过身来,有条不紊道:“时小姐,我刚刚咨询了相关部门,高速入口预计会封控四小时以上,具体时间未定。为了安全起见,建议您还是同少爷一起到附近酒店过渡一晚。我会随时关注交通状况,等高速解封,就尽快派车送您回去。”
短短几句,都一并安排妥当了。
看一眼霍决,他戴着耳机似无所觉,正漫不经心翻看一份投标书。
毕竟客观状况摆在这儿,时闻没那么莽撞,也没那么不知好歹,默了默,还是接受了。
深冬昼短。
入夜后,天穹震颤,雪越下越峭厉,下了车,连骨头缝隙都被寒风吹彻。
向西几公里离开安城,邻市的路况没那么糟糕,保持车距驶入温泉度假村,酒店就藏在雪山下一片静谧松林里。
全柚木榫卯结构的仿宋建筑群,四方院落围湖而起,兼具浑厚大气与精致婉约的中式风格。
这处园林酒店颇有名气,打着高端沉浸式的噱头,收费甚是离谱,时闻只听过没来过。现在是温泉旺季,房源应该相当紧张,顾秘书却轻易就将整个南院包下,让他们得以相对独立地与外界隔开。
前台侍应装扮得古色古香,披羽毛缎斗篷,簪花懒梳髻,为他们提灯引路。
氛围营造还挺写意。
就是为着这写意,周围的灯点得实在太暗、太朦胧了。
时闻夜间视力不太好,遗传性的,她爷爷就是因为视网膜色素变性而导致的晚年失明。时鹤林早年带她做过基因筛查,别的都没什么问题,就是夜视功能差了点儿,并不影响日常生活。
湖心廊桥是座拱形桥,两端低,中间高,侍应姑娘步伐密,灯光很快像抛物线一样落了下去。
时闻走着走着看不清脚下,下意识伸手要去扶旁边的栏杆。
结果栏杆没抓住,只抓住一缕风,手腕拧了一拧,反倒被别人抓在手中。
“有台阶,看路。”霍决稳稳攥住她手腕,今日第二次出声提醒。
刚从暖气充盈的车厢里出来,半个掌心相扣,他的拇指摁在她软绵绵的手心里,紧贴着微微发烫。
没等时闻挣脱,霍决就主动松开手,冷声向后示意,“把灯给我。”
垫在末尾的另一个侍应连忙将灯递过去,走在前面的小姑娘也闻声停下等候。
橘黄色的光晃了晃,犹如涟漪一圈圈在脚下晕开,像夜泊船上的不安定感。
“看得见么?”霍决行在右侧,左手提挈一盏马灯,不远不近照在彼此中间。
时闻心脏跳得快了些,点点头,就着灯光的相连,视线慢慢往下落。
他的手骨骼修长,食中两支勾着铜铸提手,盛着光似的,手心稍稍朝她的方向翻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