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端起月子粥,还没喝几口,就见一辆越野停在大门口,傅亦和杨开泰穿过庭院花径走进来。
“你在吃早饭吗队长?”
杨开泰低头看着他碗里红彤彤的粥。
楚行云说:“来一碗?养颜美容又排毒,还保胎。”
杨开泰喜欢甜食,尤其喜欢又甜又软的,楚行云手里那碗粥简直占全了,重要的是他早上没吃饭,现在正好饿了,就说:“好啊。”
傅亦听到杨开泰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不禁看了杨开泰一眼,心说这孩子傻里傻气,也不问问有没有他的份儿。
还好江妈做得多,很快又盛了一碗,杨开泰端着碗坐到楚行云旁边,说:“队长,你要是不想吃那些枣,可以给我。”
傅亦扶额,他是哪只耳朵听到楚行云说他不喜欢吃枣。楚行云当然不会跟他较真,跟喂儿子一样把枣全挑到他碗里,还说:“想吃什么自己挑。”
傅亦坐在他们对面,看着他们其乐融融喝月子粥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破了此时安乐无忧的氛围,沉声道:“你知道检察院派来监察郑西河反水案的是谁吗?”
楚行云瞅他一眼:“纪临川?”
“嗯,他盯上你了。”
楚行云笑了,慢悠悠把埋在碗底的龙眼夹出来放在上面,波澜不惊道:“盯上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几?”
楚行云就是这样,纵使面临千夫所指的处境,他还能保持强大的内心反骂别人,临危不乱是他,张扬狂放也是他。
他问:“夏星瀚吐了吗?”
傅亦:“申请给他指派律师,律师不到他不会开口说话。”
楚行云冷笑:“拖延时间,他还在等什么?等郑西河去救他?他们两个人为同一个人服务,只要撬开他的嘴,郑西河就稳死,他竟然还转不过这个弯儿。”
傅亦却道:“我倒觉得他不是在等待救援,他是在自救。他应该也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他不肯说出背后的推手,无非是对方权势太重,说出来后手里就没有丝毫筹码,他不仅对咱们不松口,对检方也不松口,现在就看哪一方能取得他的信任。现在他拖延时间也好,夏星瀚已经被纪临川接手,咱们无法接近他,他也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对纪临川建立信任。”
“陈萱在哪儿?露面了吗?”
“夏星瀚应该帮把她藏起来了,但是我觉得她应该会露面,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楚行云道:“那就等吧,纪临川现在还不能把我怎么样,我有的是命数跟他耗。”
在楚行云眼里纪临川不值一提,虽然公检法不分家,但是检察院里纪临川不是头一把交椅,甚至都难排上号,在公安局里他更不是值得被三方弹劾的人物,也就纪临川捏着陈年旧账总想整他,在地位更高的人眼里,他算个屁。
楚行云此刻虽然身处困境,但他掂量得很清,只要郑西河阵营没有给他制造必死的铁证,纪临川就整不倒他。而且截止到目前为止,他自信没有落下把柄给郑西河当枪使,纪临川咬得再凶,蹦得再高,只要自己能沉住气先渡过难关不跟他斗,纪临川就拿他没办法。
大家都是公职人员,甚至隶属一个系统,说到底归一个班子领导,他就不信纪临川能为了一顶飞走的乌纱帽把公检法上上下下都得罪光,赌上自己那一身清白的皮囊把他置于死地。作为一名政客,没有什么比清白更重要,即使纪临川的清白只是建立在七扭八歪的上层建筑之上的伪善的意识形态,但是纪临川必须给双方留有余地。
楚行云清楚自己的优势,他身后还有一个贺丞,一个贺家,拼靠山?他还真不怵谁。想到自己的靠山,楚行云忍不住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对傅亦说:“待会儿贺丞下来,你配合我。”
傅亦问:“配合你什么?”
楚行云冲他挤挤眼,道:“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有吴耀文的消息吗?”
傅亦叹了口气:“没有,纪临川要求咱们把追捕吴耀文的人先召回来,抓捕批文必须经过法院和检察院,手续不能后补,法院已经批了,检察院还压着。”
楚行云习惯性地在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摸了个空才想起裤子不是他的,于是朝傅亦伸出手,傅亦掏出一盒烟和打火机扔给他。
楚行云点了一根烟才说:“这孙子,如果规矩讲烂了能抓到人,咱们还卖什么命。”
傅亦:“我现在怀疑吴耀文和郑西河属于同一个阵营,吴耀文一直想要隐藏的真相即将败露,郑西河就想要除掉他。靠谱吗?”
楚行云靠进沙发里,叼着烟嘴儿笑道:“靠谱,当然靠谱,跟我想一块去了,不然郑西河为什么咬吴耀文?如果这条思路是正确的,那孙世斌也跟郑西河方面有脱不开的关系。”说着,他眼神忽然一定,眼里再度亮起傅亦所熟悉的幽火,“孙世斌?孙世斌转移的三亿八千万也是郑西河隐瞒的三亿八千万。有没有可能,郑西河是因为这笔钱盯上孙世斌,孙世斌死了他自然盯上吴耀文,但是这笔钱显然不是郑西河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钱属于郑西河背后的人。”
傅亦听着就觉得乱,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理顺他口中的前因后果,试图给出一个更精确的结论,道:“你是说,目前所有涉案人员和线索分为两个队伍:一方是死者周思思、夏星瀚,绿江出版社的三千万;一方是死者孙世斌、吴耀文,未知的三亿八千万。郑西河是参与者,但是他的目标已经暴露了,所以他是属于孙世斌阵营的,而周思思和夏星瀚一直不在他们的目标范畴之中。夏星瀚是闯入者,夏星瀚对你说过是他杀死了周思思,那周思思就是枉死者。孙世斌与两个阵营之间都存在钱财勾结关系,那就说明孙世斌的出发点是图财,那他是为财而死吗?又和吴耀文没关系了?”
杨开泰虽然旁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还记得一个疑点,于是连忙补充道:“还有夏星瀚杀死周思思的方式,模仿‘蝴蝶公爵’杀人,然后栽赃贺先生,吴耀文提供的视频是一段摆拍的视频,他自己显然没有能力找人拍一个视频做伪证,只能是有人帮他。帮他的人捏造孙世斌模仿‘蝴蝶公爵’杀害周思思,把一个死人的死推到另一个死人身上,又是想干什么?”
楚行云被问倒了似的,咬着烟嘴儿弯下腰捂着脑袋,在嘴里那根香烟即将燃尽的时候道:“你们往后推,夏星瀚杀死周思思后模仿‘蝴蝶公爵’作案,是想引起社会重视,引出三年前的旧案。如果周思思的死被归到死人孙世斌身上的话,这桩‘蝴蝶公爵’谋杀案就破了,‘蝴蝶公爵’没有重出江湖,没有继续杀人,警方就不会深入追查——”他话音一顿,忽然抬起头看着傅亦,眼睛里有喷薄欲出的火焰,他当机立断道,“帮助吴耀文的人,其实是在帮助‘蝴蝶公爵’!”
傅亦和杨开泰齐齐一震,掉进深渊般感到一阵彻骨的冷意和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
杨开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内心感到震惊恐惧,也掩不住对楚行云的崇拜,眼冒精光地看着楚行云:“队长你真的……太聪明了!”
傅亦也不得不佩服楚行云看似天马行空实则缜密有序的逻辑思维能力,他简直太适合做一位权谋术士或者诡辩家,相信无人不会被他的思辨能力所折服。
傅亦揉了揉铺上一层凉意的胳膊,替他补上后半句:“或者说,那个人就是‘蝴蝶公爵’。”
楚行云把烟头扔进垃圾桶,打了个响指:“没错,现在的行动方案很明确,找到吴耀文,撬开夏星瀚的嘴,揪出他们背后的人,孙世斌和‘蝴蝶公爵’的案子就都破了。”
“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楚行云道:“5月6号。”
“5月6号?”
“对,5月6号孙世斌上山,周思思失踪,有没有可能他们两个去过同一个地方,见了同一个人,各自在返回的路上遭遇杀害,凶手就是夏星瀚和吴耀文。”
“你的推理很精彩,但是我们没有线索能够指向他们在5月6号的行动路线。”
楚行云笑了笑,拿起烟盒在手里把玩:“你忘了杨姝。”
傅亦顿了片刻,豁然开朗:“杨姝在5月6号去过玫瑰庄园参加宴会。”
楚行云点头,不紧不慢道:“所以杨姝会遭遇绑架,绑她的人应该是怕她泄露当晚的客人名单。如果当晚的客人里有周思思和孙世斌,杨姝一旦泄露周思思和孙世斌参加宴会,那么孙世斌杀害周思思嫁祸‘蝴蝶公爵’的谎言将不攻自破,所以绑架杨姝的人就是郑西河的人,而郑西河是‘蝴蝶公爵’的人。”
傅亦忙道:“那‘蝴蝶公爵’应该也是当晚参与宴会的一员?”
话音刚落,只听楼上房门一响,贺丞边系浴袍带子边往楼下走,鼻梁上架着昨晚那副无框眼镜,他扫了一眼坐在客厅里的三个人,对傅亦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