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丞翊之所以对刘氏如此态度,完全是因为昨日他从柳二娘口中得知,这刘氏在嵩阳县城是出了名儿的蛮横顽固。至于那何正直,种着几亩薄田,偶尔再贩卖些自家养的鸡鸭鹅,看着忠厚老实,实则也是个外强中干,虚有其表的家伙。
至于其子何有光,人虽不坏,品性也好,但就是骨子里懦弱胆小。白日里,他便在城中学堂替先生教些幼童识字读书,赚些银两贴补家用,晚上回家,还要秉烛夜读,奋考取功名。
据柳二娘所言,她逼问之下,那孙小童才怯怯告诉她,自己自嫁入何家,便未过一天安生日子。不仅要做饭洗衣,下地干活,还要忙着照料孩子,侍奉公婆。可刘氏却对她百般挑剔,动辄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起初她还曾觉得丈夫可以依靠,倾诉后却只得到何有光的言语安抚和央求其忍让,一句家丑不可外扬,让她日日忍气吞声。
孙小童所经让人气恼之事,数不胜数。数九寒天,何有光攒下银两为她偷买一件御寒衣物,却被刘氏抢去变卖。并趁何有光赴学堂教书之时,罚她赤脚单薄衣物跪于屋外,致其双腿落下冻症。怀胎七月,公婆差她烹羊宰鸡,就在她以为是公婆善心大心疼其不易时,没成想却只得半碗肉汤,一个硬邦邦的干粮。吃剩下的肉他们宁可拿去喂狗,都不曾允她吃上一口。
孙小童产下其女何招娣,刘氏对其厌恶之意更盛。后来何有光乡试不过,一家三口的处境更是凄凉,刘氏说服何正直化屋分家,孙小童一家三口挤在分得的羊圈中,终日闻着膻臭味过活。何有光也曾尝试作,刘氏一句生养之恩,终归压的他反抗无果。可分家不分锅又是刘氏立下的规矩,孙小童依旧要给他们洗衣做饭,每至月末,刘氏会给她几枚铜板,美其名曰不是白干。
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城东孙家,孙小童父母心疼女儿,也曾上门讨要说法。但奈何刘氏不讲道理,扬言若是将她逼急,她便让自己儿子何有光休妻。孙家虽是贫苦人家,但视名声极重,女儿被休,若是传出去,旁人的闲言碎语甚至吐口唾沫,便能淹死他们。因此闹过几回后便不了了之。
回到思归布坊大门前,傅丞翊一句报官似是提醒了刘氏,她闹的更凶了,大声喊道:“报官?谁不知道你们思归布坊在这嵩阳一家独大,连县老爷都要给你们三分薄面,你们官商勾连,报官又有何用啊!你们赔钱!还我儿子!老天爷啊!睁开眼瞧瞧吧!”
傅丞翊面上厌恶之色更深,此时一个伙计急急忙忙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到柳二娘耳边嘀咕了几句,随即那柳二娘便是一脸震惊。傅丞翊当然也注意到了柳二娘脸色的变化,忍不住抬头轻声问道:“怎么了?”
柳二娘并未隐瞒,她沉声向傅丞翊说道:“城郊冒出一伙歹徒,抢了我们送往汜水城的布匹,还伤了几名负责送货的坊中伙计。”
“不如这样。”傅丞翊思索片刻后,轻声说道,“我去城郊一探,至于这里你暂且差人前去报官,听刘氏那话中,好像还有何有光被掠一事。”
柳二娘点点头,随即便差了身后一名布坊伙计去往县衙。
傅丞翊刚走下台阶准备去往城郊劫布地,他身后思归布坊门前的柳二娘忍不住眸中闪过一丝担心:“丞……公子!”见傅丞翊转过身,一脸疑色,柳二娘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怕公子只身一人有危险。”
傅丞翊却是笑了笑,自信说道:“放心。”
说罢傅丞翊便转过身,正欲动步之时,那门前的柳二娘又问了一句:“公子为何帮我?”
哪知傅丞翊此次头也没回,他只是朝身后的柳二娘挥了挥手,笑着回道:“为了我的钱袋。”
瞧着傅丞翊远去的背影,柳二娘面上粉色薄纱下,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嵩阳县城郊外林间小道上,几个布坊伙计或是倚树而坐,或是扶着空无一物的木制载车,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后怕之色。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们按照柳二娘的吩咐,照例去往汜水城送货。几人一路有说有笑,待来到这林间小道时,却突然自林中窜出许多蒙面歹徒,他们不由分说就上前抢取在车中的布匹,那负责送货的布坊伙计们自是不愿,赶忙上前阻拦。不过那群歹徒显然没有伤害这几个伙计性命的想法,仅是将几人打伤,便抱布离去。
待傅丞翊来到此地时,那群蒙面歹徒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查看那几名布坊伙计皆是伤势不重后,傅丞翊便朝其中一个问起:“可曾看清任一歹徒模样?”
“他们都蒙着面,未曾看清啊。”那伙计揉着肋间,如实向傅丞翊回道。
“那你们东家,可曾与旁人结怨?”
傅丞翊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思归布坊如今在嵩阳县城一家独大,想着其必然会抢取一些同行的生意。那同行心生嫉妒,雇凶抢布伤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个伙计低头沉思片刻,又抬头朝另外几人问了问后,摇摇头,回道:“我们这些伙计平时很少见到东家,至于她是否与旁人结怨,我们确实不知。”
“看来,还需要去亲自问一下柳二娘才行。”
傅丞翊这样想着,便将那几个伙计一一扶起,准备和他们一同返回嵩阳县城。待帮一伙计将倾倒的木制载车扶正时,那伙计却拍了拍脑袋,朝傅丞翊说道:“对了公子!那群歹徒之中,有一人与我抢夺布匹时,骂了我几句,我听那人说话,似是个结巴!”
“结巴?”傅丞翊轻声嘀咕了句,随即朝向自己透露如此线索的伙计问道,“那你们这嵩阳县城,可有说话结巴之人?”
听傅丞翊此言,那几名伙计皆是大笑起来,其中一个伙计说道:“瞧公子这话问的,嵩阳县城人丁两千余名,我们可不是尽数认识,说话结巴之人,也定不在少数。”
傅丞翊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愚蠢,他尴尬笑笑,便和几人消失在了这林间小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