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书一听嘉国公这么提起,自然不好兴师问罪了,只得说:“羽蔚贤弟这几日命您府中家仆乔庄成一群卖艺闲散之人,到我府门前早晚招揽生意,弄得浩然府中下人颇有些烦恼,浩然只能把人送回来,让羽蔚贤弟以后不能再这般玩笑了。”本来气的要死来吵架的,现在却不得不亲口把事情轻巧揭过,说完后反倒连自己都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嘉国公对浩然这番回答很满意,接着温和说:“大约是羽蔚盼你今日能过来,又不好开口说实话,担心你为他破费办贺礼才出此下策,若贤侄你觉得不舒服,我定重重责罚羽蔚。”最后一句语气坚决。
“我只希望羽蔚弟以后莫要再这般,责罚真不必,若世叔府上家仆不再上浩然家中闹腾,您真不必责备羽蔚贤弟。”浩然口是心非的说着,今天来时原就准备吵完架后再狠狠给孟羽蔚几下子,以报他上回在大理寺打自己之仇,如今反倒要为孟羽蔚说话开脱,浩然心里不住地叹气。
“浩然,你一直都这么宽宏大量,也就你从不和羽蔚计较。”嘉国公说的越和气,接着语气极为温和的言道:“现在天都快黑了,浩然,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吧,羽蔚他当年就是天刚黑的时候出生的,所以每年他生辰这日,世叔府上都是晚宴热闹,厨房已经把宴席备办妥当,世叔今日特意请了京城第一厨的当家主厨来府里做的晚宴,你现在正好吃个撞门饭,俗话说这撞门饭可遇不可求,人吃了必要鸿运开泰,贤侄不能拒绝呀!”嘉国公这番话说的和拉家常一般,连浩然想推辞都给堵住了嘴。
浩然听的更加无奈,都不知如何是好,今日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还被留下吃饭了,而且确实在哪都没有摆饭前客人跑路的道理,何况吃了这饭走好运,不吃岂不是走霉运,那这顿饭还不得不吃,老人家果然会说话,浩然心里还没盘算好如何推辞,嘉国公已经唤人摆宴了。
嘉国公吩咐完,转头又对浩然说:“晚宴有你在,不请女眷了,中午一家人已经聚宴过,这会儿只把羽蔚叫上,今晚就咱爷儿仨一起吃顿饭,这么些年世叔看着你长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今晚好好叙一叙。”嘉国公拍着浩然双肩说。
浩然刚想好的理由还没说出来就被堵了,正在琢磨其它说法开溜,哪知一直躲在后面偷听的孟大人见自己已经安全了,立刻跑出来,满脸笑容的看着浩然哥,仿佛十年九不遇一般,浑身都欣喜若狂,激动的整理着衣襟,然后喊道:“浩然哥,真的是你来了,刚刚我听服侍的人说是你来了,都不敢相信,就赶紧过来看看,想不到真是你,我都等你好些天了。”语气激动的说话都不伶俐。
浩然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原来孟羽蔚一直躲在后头偷听,浩然才不信什么急不得跑出来的话呢,跑就能跑的这么及时?浩然顿时一肚子的不爽想泄,但顾及嘉国公在旁,不便开口,只得忍着。
嘉国公一见儿子这般,不等浩然开口,立刻笑着责怪儿子道:“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这几日派人去浩然贤侄府门前闹腾,把浩然都惹生气了。”又转头笑着对浩然说:“你瞧他一看贤侄你来有多高兴。”
浩然一肚子想训斥责骂的话又被嘉国公给堵下肚子里了,嘉国公说的这么笑容可掬,让谁都怪不起来,若再咬着不放说什么过分的话,怕真算是给脸不要脸了,事情如此也确实得不了了之了。
不过浩然还是有几句不轻不重的话要说,于是先问孟大人道:“贤弟刚说等我好些日了,所谓何事?”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孟大人无辜的看着浩然哥说:“我为的事你还能不知道么?”
“羽蔚,今日浩然难得来为你贺生辰,与其无关的话就不要说了。”嘉国公立刻打断,不过国公爷心里却暗暗言道:“现在不能说,这小子容易敷衍拒绝,要说,也得在他拒绝不了的当口说。”
孟大人听老爹的话果然只字不提了。
浩然刚刚之所以这么问,就知道结拜这话题横竖回避不了,索性自己先挑出来,省得到时候被他父子夹攻,陷入被动,可孟羽蔚还挺听他老爹的话,真就不说了。
既然不说,浩然也就放心了,好酒好菜好时候,不吃白不吃,但是吃饭之前尚书大人还有一句话要说,李尚书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说:“哦,对了贤弟,我把你派到我府上的许媒婆给你送过来了。”说完眼神示意,命人把那个五花大绑到现在的小许给松绑带上来,嘉国公父子也真是的,家里下人被李尚书的人绑的跟个粽子似的押在国公府议事厅门口,过这么久了问都不问一句。
小许被捆着不能动弹,天又冷,手脚都快冻僵了,此时被聂海峰轻轻丢在地上,人都缩着站不起来。
嘉国公不知这小许怎么一脸浓妆,头散乱,搞得不男不女的,羽蔚这几日私下又在玩什么名堂?这么成精古道的!所以一脸疑问的看着孟大人。
浩然见嘉国公这般,知嘉国公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放心了,于是也看着孟大人。孟大人被老爹和浩然哥看的脸上热的慌,索性光棍一条,横竖今晚浩然是不会翻脸的,于是孟大人就对着小许说:“辛苦了小许,今儿若不是你办事得力,李大哥也不能来给爷我贺生辰,此番你劳动有功,赏。”声音气势如虹。
浩然一听又怒了,还不等作,地下的小许听见爷的话,忙爬着跪起身给爷磕头谢赏,就爷这阵势,今晚估计要赏赐不少,谢赏后也来了精神,接着就连声告退,然后下去换衣洗脸了,退出去的时候腿脚都软着边抖边扭。
嘉国公见浩然面色不善,立刻转移话题,对浩然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接着拉浩然进跨院的五间花厅入席,还不忘吩咐家仆好生招待李尚书带来的随众。此刻浩然不由自主的被拉进去吃席了,只要不提结拜的事,其余都好说。
嘉国公父子把浩然拉进西跨院五间厅的西间用晚宴,三人围在一张宽大的金丝楠雕爵禄封侯八仙桌边,桌上铺着五彩织锦桌布,四方金丝楠雕花座椅,嘉国公面东居上,李尚书面南,孟大人想离浩然近些,坐在下面。
是晚五间厅内烛火通明,如若白昼,家仆用泥金葡萄松鼠纹三才碗沏上来好茶,座上三人一起吃一口。接着两位仆人有条不紊的上了三副碗箸,各有黄金雕花葵口碗,金錾花葵口碟,金汤匙,四棱象牙三镶金箸,碧玉貔貅筷枕,青白玉高足杯,并一个形态典雅的冰黄老翡翠撇口盖碗。撇口碗个头儿有香瓜大小,翡翠水头极好,更难得的是这三个盖碗色泽肌理一模一样,显然是一整块大翡翠雕琢出来。这一套盖碗总共四个,今日只需拿三个出来,此外食具旁摆放一个红木小圆盘,盘里搁一叠四四方方的棉白饭巾。
碗箸摆好后,十几名仆人端着填漆捧盒鱼贯而入,菜盘皆是一色龙泉窑镶银边青瓷器,每个盘边插一块雪花银方牌,十道大菜花样奇出,采集山珍海味,野禽贵素,做法摆盘甚是精细,桌中间是一个铜胎掐丝珐琅八宝炭暖锅。
浩然看完心里暗叹:“我爹家底比您老厚多了,吃饭排场可没您老大,一顿晚饭弄得这么讲究,可怜我爹走得早,享的福还没您多!”
嘉国公看出来浩然的心思,也在心里笑着说:“别意外浩然,你爹真把款儿摆起来东西比我好,排场也比我大,谁叫你爹那老玩意儿一门心思忙政务,连吃喝都落下了,有福不会享的人,最后老天爷都看不过,提前收了他。”
腹诽归腹诽,嘴上说的还是十分亲厚客气的。嘉国公父子把府里窖藏几十年的女儿红取出来招待浩然,话说这酒还是兆辉的母亲,嘉国公的爱女孟羽化孟夫人出生时酿造的,一亩田的糯谷只成一坛酒,难得有这么老的年头。孟夫人出嫁时带走不少,也留了许多,一年三坛,够嘉国公喝到百岁。
浩然此时也不客气,这么好的酒,开坛香味浓醇,使人闻之欲醉,真才叫时间的味道,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不喝白不喝,想来也只有拿出这般贵重的食具,才配得上这么好的酒。
水色欲滴的于阗美玉高足杯里,盛上色泽金红的女儿酒,浩然第一杯敬孟世叔身体康泰,第二杯贺羽蔚贤弟生辰如意,喝完夸赞道:“这几十年的女儿红果然不同凡响,好酒!”
嘉国公父子见浩然喝的舒坦,忙又给浩然夹菜,劝浩然多吃点。浩然心里以为今晚不提结拜的事,就不会有麻烦了,嘉国公为人向来一诺千金,他说不提,肯定就真的不提,所以这顿晚宴浩然吃的十分放松,对孟世叔和羽蔚贤弟也难得的亲近起来,晚饭吃的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边吃边拉家常,话说的极掏心窝子。
国公爷今晚招待浩然的可不止好酒好器具,菜最是奇好。这次做菜未用国公府大厨,而是请京城第一厨的当家主厨来府操办,国公爷想换换口味,也有郑重操办之意。京城第一厨的当家主厨乃是举世闻名的大厨,一般人家再有钱也请不动。孟国公府每年年底的二十七八九三日都会请京城手艺最好的大厨来府上做三日菜。对庖厨而言,若能操办这趟宴席,便是得到对自己这一年厨艺的极大肯定,都不辞国公府盛情。大厨做菜取材严苛,成菜道道人间至味,今日若不是撞上孟大人生辰,还真不会吃到这么好的一顿。
孟大人见浩然哥吃的起劲儿,又把一块滑溜溜的龙头鱼肚夹给浩然说:“哥,你尝尝这个鱼怎么样,我觉得很不错。”
浩然今晚对孟大人颇会客气,连忙热情回应:“贤弟,你也吃。”边说边为孟大人夹菜,把孟大人都暖倒了。
宴席吃了一半,厨房里又上了一道龙凤羹,俗名土鸡水蛇羹,取土鸡、水蛇、猪舌头三样,文武火轮番烹炖,起锅后佐以些许白菊花瓣成菜。如今时节,户外找不到肥嫩的白菊,这汤上的鲜白菊是暖房里培植出的,连佐料都这般稀罕,浩然断不能辜负,痛吃了两碗,吃完不住夸好。
浩然心想,横竖又不能把孟羽蔚怎么样,与其白生一场气,索性吃点儿回来,就这顿饭也大赚了,所以吃舒坦又加多喝了两杯好酒的浩然二老爷,就对羽蔚贤弟感叹加道歉说:“贤弟呀,愚兄今日原本都不为个事过来找你,如此来的也太仓促,都没能为贤弟你办一份像样的贺礼,我这心里,想想实在是过意不去呀!”浩然说完就腹诽:“我心里才不会过意不去呢!好听话多说点又不犯法,好在今晚是吃回来点儿。”
一点都没喝多的嘉国公父子,现浩然喝的有点多了,于是嘉国公觉得可以收拾浩然了。
未知嘉国公要如何收拾浩然,等会儿让浩然拿的最好的礼物又是什么,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