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啊……不行了,哥哥,慢点……”
暮色已然降临,田径场边的射灯也随之亮起,将江示舟的轮廓投在绛红色的塑胶跑道,也照亮了她汗涔涔的脸庞。江示舟喘着粗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往800米终点线的方向跑去,直至看见终点线那个熟悉的身影,才终于腿软着扑倒进江启年的怀里。
“5分11秒。”江启年托起她的胳膊,瞥了一眼手机的秒表,“嗯……虽然有进步,可惜还是及不了格呢。”
用尽全力跑完两圈后,体内堆积的乳酸令江示舟浑身酸疼,疲乏无力。江启年的坏消息又使得她不由地攒眉蹙额,耷拉起嘴角,神情委屈。
“我,我真的尽力了……”她努力想站直身体,臀和腿部肌肉的酸胀感却阻止了她这么做。发觉江示舟脚下趔趄差点摔倒,江启年赶紧把她扶稳,半拖半抱地带着她先慢慢走了小半圈,然后再到场外的塑料长椅上坐下。
单薄的短袖T恤和运动短裤被黏腻的汗液烙在肌肤上,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释放。傍晚的风徐徐吹来,才稍微缓解了夏夜的闷热不安。江启年从自己的运动腰包里掏出纸巾,给江示舟擦完脸和脖子上的汗后,便起身走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江示舟则仰靠在椅背上,望着绀蓝色夜空下稀疏的灯火发呆。操场外的草丛里不时传出清脆的虫鸣。
正值暑假,S大校园内变得冷清了许多。当然,暑假不比寒假,每年都是有不少学生因为各种事宜留在学校,尽管冷清了点,多少也还是会有些烟火气在。操场上有稀稀落落的约八九个学生在锻炼,也有从附近小区里来遛弯的大爷大妈。
自从她和江启年抱怨了下学期的体测后,每逢周末,江启年都会把她拖到S大的运动场。到了暑假,更是叁天两头催着她练体测项目。在他的“魔鬼特训”之下,江示舟的体育成绩也总算从吊车尾到了勉强摸到及格线的水平,然而这还远远达不到令他满意的程度。
江启年自身是一直保持着运动习惯,每学期的体育成绩也都稳在90分左右。不过这并非出于热爱或兴趣,而只是纯粹地为了评奖学金罢了。因此各体测项目的得分标准和训练技巧,江启年是再了如指掌不过。从掐表计数到纠正动作到陪练,江启年可以说是做到了无微不至,简直像个严格的体育教练。
一瓶冰冻的宝矿力水特冷不防地落在她额头上。看她露出似惊似嗔的表情,江启年轻笑一声,收回手,将瓶盖拧开后,把宝矿力水特递到她手里,然后便坐在她身边,拧开自己的矿泉水喝了两口。
对于不太爱运动的江示舟来说,跑那么多圈就已经够呛了,偏偏还是在那么炎热的天气里。她的喉咙早就因出汗脱水而干渴难耐,自然是要迫不及待地把水往嘴里灌。略带盐味又些许甘甜的液体流入喉咙,恰如久旱逢甘霖。
“诶,你喝慢点,别呛着了。”江启年拿起纸巾去擦她的嘴角。见她灌了小半瓶,终于拧上瓶盖后,他又在她面前蹲下,托起她右边小腿,开始给她卸护膝。
她的护膝是江启年给她买的。在那一次江启年得知她和陆显川打球以后,尽管当晚是吃了一通醋,可第二天又硬拉着她去商场的耐克店里,认真给她挑了护具和实战篮球鞋。
当时面对着江示舟疑惑的眼神,江启年是这么对她说的:
“你喜欢打球就去打,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悠着点,别把自己玩残废了,其他的我管不着。我能做的就这些了,剩下的全看你自己。”
“我如果还找我那个朋友打球呢?”
“你要是和他打得开心的话,你就去找。而且你那个朋友不是下学期就高叁了吗?你现在愿意多找他打也好,不然后面两年可能都没什么机会了。”
“你不是会介意吗?”
“我介意有什么用,要跟谁打球是你自己的事。你只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江启年的语气很平实恳切,完全听不出任何口是心非或阴阳怪气的成分。联系到前一晚他的表现,江示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用略带揶揄的口气调侃道:
“你不怕我移情别恋了?”
江启年倒是不急不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露出有点酸涩的笑容。
“这种事情……我怕也没有用吧。”
虽然江启年本来并没有以退为进的意思,可起到的效果竟然是类似的。
后来江示舟也和往常一样和陆显川打球,身上的护具却总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江启年,继而竟然产生了一种宛如偷了情的负罪感,搞得她下意识地不敢再和陆显川有太多的近身对抗,后来更是能不和他单独相处就不单独相处。
陆显川则已经默认了她是个女同性恋,也非常及时地断了对她的非分之想,彻底把她划进了“好兄弟”的范围里。考虑到答应过江示舟“不传出去”,又怕江示舟会被学校里的闲言碎语困扰,陆显川便也很自觉地配合起江示舟,开始跟她保持适当的距离。
江示舟在学校里打球打不尽兴,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意外变成了江启年。有一天江启年听她抱怨高二都在忙学业水平考试,陆显川没时间打球,她又不乐意主动找不熟的人打。江启年便随口提出周末可以陪她打球,不想江示舟居然也一口答应了。在她看来,反正周末都是要去S大的,打球总比被逼着一直练项目好。
江启年本身不热衷打球,球技也就是够用的水平,和她打起来反而更加势均力敌。面对哥哥兼男朋友,也不用担忧肢体接触的程度,想怎么撞就怎么撞,想碰哪里就碰哪里,有时候打累了想耍赖甚至可以直接抱上去。
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打着打着就莫名其妙变成调情。
当然这种情况最近是越来越少了,因为——
这个天气,两个人黏在一起真的会很热。
被闷在严密针织布料下的膝盖总算得以重见天日,浸满汗水直至发红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下,刹那的舒爽让江示舟忍不住喟叹了一声。江启年把卸下来的护膝迭起,扔进腰包里。
“感觉怎么样,还能跑吗?”他问。
江示舟抬头瞟他,摇了摇头:“不了,我感觉我腿快废掉了……”
“真的不行了?”
“……真的。”
于是江启年拖长声音:“哇哦,江示舟不行了——”
还没说完,他便果不其然地挨了一脚。
“你傻逼吧江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