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窗尘扶持着龙白月,暂时坐在空床榻上歇脚,紫眠走到一处空墙跟前,伸手抚墙,轻轻拍了拍,瞑目默念了一会儿,就回头招呼另两人:“来吧。”
龙白月站起身来,正在纳闷间,就见明窗尘很干脆的答应:“是,师父。”
他毫不犹豫,头也不回的快步向墙面疾走,就在要撞上墙的时候,龙白月还没来得及惊呼小心,明窗尘整个人竟然没入墙中。
这下龙白月彻底呆住。
“穿墙术。”紫眠看龙白月嘴巴张得像只蛤蟆,好心解释,“快走吧。”
“这这这,”龙白月傻傻的打量一下毫无异状的墙面,直摇头,“我不行,这怎么可能。”
叫她白日撞墙?活见鬼了!
“今天情况特殊,我怕后面会有人跟来,没法为你变个幻象了。”紫眠也不理龙白月,自说自话的就要走。
龙白月扯住他的袖子,犹豫着说:“我,我跟着你,你慢点。”
紫眠蒙着纱巾,嘴角偷偷笑了一下,牵着龙白月的手就往墙里走,龙白月一只胳膊伸进了墙里,觉得触感好似凉水,可脸逼近墙的时候,眼里看着敦实的墙面,还是觉得害怕。一边墙那头紫眠还在拉着她,她略带犹豫,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侧着脸护住鼻子,脚下不停,眨眼工夫就穿墙而过。
“真穿过来了?”龙白月睁开眼睛,看周围又是青天白日,激动不已,简直想回身再去穿两遍玩玩。
明窗尘早等得不耐烦了:“师父,你们怎么这么慢。”
“太有意思了,这过墙好象过水一样,”龙白月看看身上,衣服没有异样,兴奋得脸颊红润起来,“窗尘,我呛过水,你有没有呛过墙?”
明窗尘被这话呛住,真的咳嗽起来。一向讲究守一存神、不喜不怒的紫眠也被逗得呵呵大笑。他蒙着纱巾,龙白月只能看见他狭长的眼睛弯起来,浓浓的睫毛投下阴影,遮得他瞳仁不再分明,双眉斜飞,眼梢留情,叫她不由得心口一堵。
这种笑眼她也会,当年照着镜子练了半年才略得仿佛,按鸨娘的术语,叫做“迷阳城、惑下蔡”,难道紫眠竟然天生如此?若是取下了纱巾,那她还不得立刻趴下受死?这狐妖血脉真不是诓人的呀。
“这呛墙的滋味,下次你喝藕粉的时候,调稠一点,试着呛一下就知道了。”紫眠止住笑,背了药箱径自往前走。
“师父!”这话连明窗尘也不相信的,他跺跺脚,快步跟上。
这人原来在开玩笑吗?龙白月表情傻住,连开个玩笑也那么僵硬,她前话收回啊。
三人出了步障,气定神闲的把衙役甩在背后打道回府。
回到船上,三人焚香驱邪、服药沐浴,忙到黄昏将至,紫眠换了法衣,戴着莲花冠,设好神坛神幡后,焚香祷祀,开坛作法。
龙白月捂着耳朵等在一边,有点怕紫眠真把化了厉鬼的李芳奴招来。如果她当初不帮曹真他们,或许李芳奴下场不当如此,好心做了歹事,她心虚。紫眠左手摇着银铃,右手掐着追鬼指,默念拘魂制魄的口诀,半晌也不见他身形晃动。银铃已经不摇了,可铃声仍密密作响,神幡肃然不动,气氛却如疾风骤雨,龙白月盯着紫眠手边的七星宝剑,怕他忽然拿起来斩鬼,叫李芳奴魂飞魄散。
铃声戛然而止,紫眠松开追鬼指的手势,睁开眼神色不变。龙白月跟着松了口气。等到紫眠收了法事下了神坛,龙白月立刻追上前问他:“情况如何?”
“她倒是固执得很,不肯跟我走。造成瘟疫应该是她的无心之过,但涂炭生灵无数,罪孽深重,到这样的境地,她也无路可走了。”紫眠无奈的叹口气,“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没有魂飞魄散前,找到她,帮她了却心事了。”
“她要了却什么心事?我也要帮忙。”龙白月坚决要跟。
“我也不知道,她只说了‘怨气染水,人命关天’。”紫眠喊来明窗尘:“准备好东西,今晚出发。”
三人打点好东西,已经月上中天了,龙白月也不知道她帮忙收拾的那么多瓶瓶罐罐奥妙何在,只是做个老实的跟班而已。
看守步障的衙役只管不让出,倒不管要进去的人,紫眠他们很容易就进了瘟疫区,龙白月想再玩一次穿墙的心思落空。紫眠虽无法确定李芳奴的行踪,倒是推测出瘟疫的由头是水源,他们总算不用戴着纱巾行事,轻松了不少。
得了瘟疫的灾民白天吃了药,症状缓和下来,都回家睡觉了。街上没有半个人,李家铺子空落落的,龙白月望着黑洞洞的门口,毛骨悚然,不敢进去,好在紫眠师徒也没打算进去看个究竟。明窗尘利落的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是雪白的粉末,在月色下白莹莹的很是好看。他取了些粉末,均匀的洒在门口,又拿出个瓷罐,含了口里面的药水,噗的一声喷在地上。
“成了,师父!”他压低声音,兴奋的喊。
地上白色的粉末经了药水,开始出现变化,两条黑色的印迹渗出来,一条向东,一条向西。
是李芳奴走过的痕迹,龙白月哆嗦了一下,指着其中向西的一条,结结巴巴的开口:“白天,白天她是往这个方向去的。”
紫眠点点头,用下巴一比:“东边是来处,西边是心事未了,我们走哪边?”
他竟然询问龙白月。
龙白月愣了下神,考虑了半天:“我想去找她,她在西边,对不对?”
紫眠不再作声,他转头看明窗尘,浓黑的眸子里竟闪着一丝促狭:“往西,继续吧。”
明窗尘不动弹,涎着脸冲紫眠撒娇:“师父,一直喷下去,腮帮子会痛耶。”
“你也知道啊,那还卖弄什么呢,”紫眠觉得好笑,故意绷着脸拿过徒儿手中的药水,“继续洒你的药粉。”
“这不龙姑娘没看过我们作法么,想露一手的,嘿嘿……”明窗尘傻笑着,继续洒药粉。
紫眠跟在后面,用手指均匀的将药水泼出去,黑色的痕迹就很顺利的显现出来。两个人的动作好象种田一样,半点花头没有,难怪明窗尘刚刚想玩点玄虚了,龙白月看着笑了一下,也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三个人这样摸索着走,不一会儿竟然碰到步障。龙白月慌了:“她,她出了步障?”
“这步障哪里拦得住她。”紫眠故技重施让三人绕出步障,才又把痕迹续上。一边的衙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想上前过问,明窗尘往衙役手里塞了点钱,他们也就半睁眼半闭眼的放过了。
出了布障,龙白月却越走越觉得不对,直到她看见宰相府邸的灯火时,才脑袋嗡得一声巨响,彻底呆住。
她,她怎么能忘了——曹真是宰相的儿子!
明窗尘还在埋头洒药,浑然忘我,紫眠沉着脸拦住他:“不必了。”
“怎么,师父?”明窗尘停下,顺着师父阴郁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宰相府邸的时候,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