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如同沉重的马车轮碾过龙白月的脖子,痛得她紧紧握住拳头,手里攥着的金钗硌破了手心。从来没抱有“不死之身”的侥幸,只是恨自己死得毫无用处,这一镖,至少该是她替他挡驾的悲壮牺牲,而不是白白挨了一记,死得无名无分。
唉……惨绝的下场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来得太快太快。
一张道符蓦地贴住她的脖子,龙白月顿时觉得剧痛一缓,取而代之的是钝钝的麻木感浮上喉头。又是一张道符贴上,让伤口中往外渗的鲜血暂时收敛住。伤痛略缓,龙白月恢复了一点神智。她虚弱的张张嘴,努力的吸口气,却仍是无法发出声音,无神的双眼看着紫眠边为她贴符边躲避暗器,好象浑身长着眼睛。
唉,她一阵气虚,无力感涌上心头——跟在他身边,连身为凡人都是缺点。
紫眠真庆幸自己即使换了衣服也不改随身携带道符的习惯,他给龙白月贴上止痛止血的咒符,暂时遏制她的伤势。他看着她脖子上狰狞的伤口,惊慌心恸之后,胸臆间血气狂涌——下作的手段竟然冲着龙白月去,欺人太甚,他饶不了他们!
站起身来不再躲避暗器,紫眠掐指作法,怒意令法气盘踞在他周遭,涌动如风,带着长发与衣袂翩然扬起。
一定得用怒火催起法术,杀气腾腾,才能压下刚刚令他方寸大乱的那股心痛。丢开了往日的温和如水,紫眠眼睛里凌厉的戾气逼得袭上前来的杀手身子一顿,竟不自禁的有些胆怯。
紫眠盯住杀手的眼睛,双唇默默念动咒语,将他们的精神魇入恶鬼森森的修罗地狱。巷外如昼的灯光霎时一暗,杀手们的动作忽然变得迟钝,冷汗潸潸的脸上开始露出惊恐的表情。当紫眠看着杀手们丢开兵器,抱住脑袋痛苦挣扎的时候,他一步步迈向前,用定身符贴住他们的额头,不允许他们用挣扎发泄痛苦。杀手们直挺挺的倒下,僵硬的身子只能微微抽搐,须臾之后便不省人事。
紫眠横抱起龙白月,走出巷子前回头冰冷的放话,用法力将每一个字深深地打进杀手们混乱的脑海:“别再动我身边人——你的命再尊贵也比不上辽王,对你施咒,没有金箓大斋我也办得到。”
紫眠将龙白月抱出巷子,一身是血的龙白月吓得百姓们纷纷回避,顺着百姓的骚动贺凌云和公输灵宝终于能一路找来。灵宝乍见已经昏死过去的龙白月,吓得哇哇直叫:“她死了?!”
没人理睬她,灵宝就一路跟在紫眠和贺凌云身后哭:“呜呜呜……她怎么死的?”
只顾赶路的紫眠终于被她哭烦了:“她没死。”
“怎么可能?!”公输灵宝将信将疑的跑上前仔细观察龙白月惨白的脸,“飞镖都扎进喉咙了,伤成这样还死不掉吗?”
“我被你害成那样,都能让紫眠救活,你当他的本事是假的?”贺凌云不耐烦的瞪她一眼。
嗨,这臭道士看来还真有点本事嘛。公输灵宝松了一口气,放下悬着的心偷瞄了紫眠一眼,心下思忖。
一行人匆匆奔回紫府船上,紫眠将龙白月抱上床榻。尽管他一直尽量小心,一路上的颠簸还是让龙白月的脸越发惨白,灯火下她面无表情的闭着眼,气若游丝。紫眠咬着牙,伸手将她脖子上的道符微微撕开一角,原本安稳昏睡的龙白月立刻被痛醒,她双眼痛苦不解的瞪着紫眠,想喊他把符贴回去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翕张着双唇发出痛苦的嗬嗬哀鸣。
倒是一边的贺凌云看出端倪来了,颇为不忍的问道:“干嘛让她痛醒?”
“道符能缓解她的痛苦,却治不了伤。她不觉得痛就打不起精神,这样重的伤势,当没事发生一样睡一觉,你认为她还能醒得过来吗?”紫眠叹口气,皱眉凝望着龙白月的眼睛说,“我马上替你拔掉飞镖,可能还要痛,忍着点。”
龙白月只能痛苦的泪流满面,她伤在喉咙上,连叫唤一声都做不到。喉咙每哽咽一下都是钻心的痛,害她想哭却不能再哭。
虚弱中,她恍惚看见紫眠取来了替她拔飞镖的工具,除了纱布棉花药粉之类,还有蜡烛烈酒和刀子。龙白月不禁害怕得四肢瘫软,双手一松又昏了过去,一直被她紧攥在手里的金钗丁零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那是一枚定情用的合股金钗,原本就可以拆分成两支龙凤簪子。众人都顾着龙白月的伤,没有留意到她手里有东西落下,紫眠坐在榻边照料她的伤口,脚下移动,鞋子不小心撞上两支簪子,将它们踢进了榻下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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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关于那条字谜,在这里解释一下,省得不知道的人去百度啦。
无边落木萧萧下,萧是南朝齐、梁两朝皇帝的姓氏,宋齐梁陈,所以“萧萧”之下就是陈。繁体字陳,无边——去掉耳朵旁,落木——去掉字型里的木字,就省下一个曰字了。
这么无聊的谜语,纯粹绕着圈子耍人玩,活该被紫眠用读心术猜出来,呵呵。
正文重阳
龙白月现在的身份还算不上宫人,再者为了方便紫眠随时为她治疗,医正袁大人便做主将她送到了惠民局。惠民局是朝廷专门开设的药局,对外买卖药材和熟药,后舍亦有宽敞僻静之所,用于急救病人。
龙白月足足躺了半个多月,才从时昏时醒的低烧中清醒过来。这些日子紫眠天天都来照料她,不但为她脖子上的伤换药,也配些药石为她退烧,有时还配些幻药减轻她的疼痛。按说两人这样朝夕相对,感情应该飞速发展才是。谁知——碍眼碍事者不是一般的多!
“啧啧啧,你们看看,伤成这样还能救活,简直是人间奇迹啊,”医正袁大人指挥一票医学生围观,将龙白月当成免费的标本教材,“所以说,你们不要小瞧咒禁科,都给我好好学着!”
紫眠正在替龙白月换药,也很无奈周围学生叹为观止的目光。
“你们看看,这飞镖虽然没扎破血管和气管,但入喉很深,还喂了毒……”袁大人继续耸人听闻。
龙白月翻了一个白眼——飞镖什么时候喂毒的呀,讲得比说书人还悬乎。她口不能言,无法反抗眼下这种尴尬的情况——虽然当花魁的时候习惯了众人的注目,但现在这样动弹不得、脂粉未施,让人争睹喉间估计丑陋无比的伤口,实在是叫她羞恼的无地自容。
身在惠民局的好处就是药材管够,但得付出躬亲身教的代价。紫眠照料龙白月,还得不断回答旁边医学生的提问,根本没空去与龙白月泫然欲泣的哀媚眼神对视一下——真是气死她了!
龙白月索性垂下眼,不声不响的任由摆布。紫眠换好药替她包扎的时候,看着她消瘦的身子,心里泛满歉疚——他还是连累了她,早就知道她夹在自己与宰相之间会受伤害,可他还是疏忽了。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知谨慎,似乎和她在一起,自己的心总是会忘掉很多事情,只顾着眼前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