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鹤是个目下无尘的性子,初见能让人惊为仙人,可只有亲近的人知道他有多不好相处。
好在他性格矜傲,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自然也和他搭不上话,倒也变相地掩盖了他毒舌难顶的一面。
宋菱在外也算是有身份的人,平白受了这么大一通奚落,又正碰上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她冷了脸,欠身行礼道:“不想污了您的眼,我看过少爷就离开。”
反正她明天、后天、大后天都是要来的,裴野鹤这种大忙人,总不会天天都遇上。
“看少爷?”裴野鹤夸张一笑,侧身让开,抬手指着七八个人围住的空坟,贬损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那里面还有没有你家少爷!”
意外来得太快,宋菱甚至不知道该从哪件事做反应,她还没来得及听清裴野鹤的恶语,就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
光洁雪白的石板路一路铺向墓园,半米高的白色石雕围成了环抱状的半圆,半圆直径足有三米,正中间便是墓碑。
而那块青石碑的后面,却是一个被挖开的坟。
七八人围在那里,带着白手套,穿着黑警服,手里甚至牵着两条军犬,他们神色严肃,分散而立,正严密地搜寻着周围的细节。
宋菱眼前一阵晕眩,掘开的坟墓成了恶魔的嘴,乌漆漆,血呼呼,纠葛成一条索命的绳,牢牢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瞬间勒住了她的呼吸。
“看清了吗?”裴野鹤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俯低身体,如恶魔般在她耳边低语,“你的少爷,他孤零零地躺在这地里,没有人陪,没有人爱,连尸骨是什么时候丢的都没人知道。”
“你知道我来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裴野鹤碎冰般的眼眸溢满了痛苦,晶莹的泪水滴滴坠落,他似痛又似恨地呢喃道:“棺木里好多污水,烂泥被雨冲进了棺材里,侧边的泥巴都干了,里面的污水还在晃……”
说到这里,裴野鹤的情绪已经变得癫狂,他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可他不在里面!他不在里面!”
吼声被哽咽压制,他被迫放低声音,再说话时,便成了细碎的呜咽:“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他了,你们把他藏到哪里了……”
宋菱顾不上其它,她甚至忘了身份,昝越地拽住裴野鹤的衣领,尖声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姚先生!为什么到现在才现!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裴野鹤亦是s级的哨兵,他想对付宋菱,只需一道精神攻击就可以将她变成智障,可他一动不动,由她撕扯住自己的衣领,只是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古怪。
宋菱也是在这时才现,一贯洁癖爱净的裴野鹤此时却憔悴得像是几夜未睡。
凌乱的衣服,红血丝密布的眼,还有下巴上青黑的胡茬,无一不说明他已经煎熬好几天了。
她哑了一瞬,刚想松手,就见裴野鹤脸上露出个扭曲的表情,像是快意的报复,又像凄楚的痛苦。
“告诉姚先生?”
裴野鹤大笑出声,全然不在意形象,他一边笑一边掉泪,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他压低声音,语调轻如诅咒,“就是你的姚先生告诉我的。他还说,以后不要用这里的事情去烦他。”
“怎么可能?”宋菱震惊至极,第一反应就是裴野鹤在说谎,可她更明白,裴野鹤平生最不屑的,也是说谎。
“你可真可怜啊……”裴野鹤嘲讽地笑了,“不是自诩他身边最忠诚的狗吗?怎么人死了,尸骨没了,你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宋菱活像被扇了一巴掌,她脸色青白,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事实上她脑子早已乱作一团,压根顾不上回嘴。
裴野鹤拂袖挥开她的手,厌恶道:“滚吧,这里用不着你。”
宋菱怎么可能离开,她不再搭理裴野鹤,饶过他就想往坟头走。
可这时,她脑海里却猛然传来一股撕裂般的痛意,像万针齐扎一样痛得她跪倒在地。
裴野鹤前迈一步,在她身侧站定,居高临下道:“不想变成弱智,就不要违抗我的命令。”
裴野鹤是s级的哨兵,他的兽魂赋予了他无比强大的精神攻击,他不是在威胁,而是在告知。
来自精神层面的攻击是最痛苦的,不过数秒,宋菱的眼球已经满是血丝。
她强忍着不甘,愤恨抬头,讥讽道:“裴先生,碾死我这只蚂蚁算什么本事,你恨我,看不起我,又有什么用?”
她一字一顿,句句扎心:“比之于我,你又好到哪里去?这么多年,你来他坟前的次数还不如我多吧?少爷活着的时候最偏爱你,可你呢?你为他做什么了?你捻酸吃醋,拿乔作势,明明卑贱,却被少爷哄得忘了自己姓什么吧?他活着的时候你假清高,他死了你连坟前也不来。如今尸骨被盗,你却只能拿我撒气,论起坟前尽忠,裴先生你只能算下乘,论起活人跟前示爱,你甚至不如姚湛空!你气什么?你恨什么?这些人里,最没资格脾气的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