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车,“我们正好要下班,需要顺便送你们回去吗?”
“不需要!不需要……那你们忙,我们就先走了。”
看着这对甚至连中年人都谈不上的夫妻沧桑如老者的背影,祁墨忍不住想到自己的母亲。
他从来不敢将自己办案时的细节与她分享,就是怕她日夜为自己担惊受怕,冲锋陷阵时他也都是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就是因为他无法想象这样的背影有一天出现在自己母亲的身上。
“你让他们来找我的?”沈雨清睨着祁墨问。
“他们是过来办手续的。那天你跟我说了郑梦琦有可能遭受校园暴力后,我就让周宇着手去查这件事情,果然最后有个女生出来作证了,郑梦琦自杀前曾留下一个日记本,里面记录了她被霸凌的那几个月所有的细节,作证的女生一直都是受带头霸凌的女生威逼的,在郑梦琦自杀后那个头儿就让她负责把日记本销毁,但是她对郑梦琦的死实在又难过又愧疚,就偷偷把日记本留了下来。”
祁墨说着,看到沈雨清从兜里摸出烟盒,伸手把他掏了一半的烟盒按了回去,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递给他。
“那本日记被公开后在学校引起很大的轰动,校方迫于警方带来的舆论压力将那几个带头霸凌的学生开除了。”
“如此,那几个学生的将来堪忧。”沈雨清灵巧的手指三两下剥开薄荷糖的外衣,将那颗淡蓝色的糖丸放进嘴里,窜上鼻腔的凉意让他微微眯起眼睛。
“有时间我会多关注一下他们,不行就只能进少管所了。”
祁墨说着,话锋一转:“我听梁玺说你开始抽烟是因为尸体的味道,我知道那种味道会像个钩子一样勾在你的鼻腔喉部久久不会散去,但试烟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下次可以试试这款薄荷糖。”
“也不全是吧。”沈雨清绷直了嘴角,举了举手上的糖衣,“不过也未尝不可一试。”
同类
“神奇吧!”祁墨在旁边的花台上坐下,仰起脸看着沈雨清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一句。
“嗯?”沈雨清挑眉看他。
“同样是自杀案,同样是你沈法医的尸检结果判定的,一位父亲举着刀要刺你,一位父亲握着你的手感激你。”
沈雨清怔了怔,轻声笑了出来,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挺荒唐的。
祁墨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撑在身后,笑着问道:“作为主人公有什么感想吗?”
“对他们来说,我是天使还是恶魔,是要杀我,还是要感激我,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得起我的职业。”
沈雨清在祁墨身边坐下,转过脸看着祁墨的眼睛,“你信不信,即便下午这二位也是带着刀来的,我还是会坚持我的说法。”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那是一种期待的表现,正常情况下,人在对话中看着对方的眼睛就是在下意识地期待对方的回应。
“我信。”祁墨眼睛眨都不眨便脱口而出。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上,透着一种柔柔的光,光滑的脸上细小的茸毛清晰可见,黑色的瞳孔映着柔和的夕阳像金曜石般,眼神郑重而诚挚。
几乎是转瞬即逝地,祁墨眼底浮上的笑意代替了原有的东西,他调笑道:“不过,沈法医也是真的不怕死啊……”
“难道祁队长你怕死吗?”沈雨清歪头看着他,印象中东垵分局刑警队的另一个称号是敢死队。
“怕。”祁墨认真地点了个头。
怕死,怕学了一身的本事,还没做到想做的事就没,怕把自己爱的人留在这世上,怕他们因为自己悲伤。
“怕死,但还是要去做,是不是?”
祁墨一愣神,他想起每次出警前都会告诫自己要小心,不要去冒风险,可每当身临其境,又发现自己根本想不了那么多,看着那些惊恐的脸庞,那些瘦弱的身躯,那些狷狂的匪徒,他能做的只有义无反顾。
沈雨清接着道:“一个人最后的终点是走向自己的灵魂,比死更可怕的是,良心不安地活着。”
祁墨直视着沈雨清在阳光下变成浅褐色的瞳孔,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闷声撞了他的心脏一下——
原来如此,原来他们是同一类人,无需多问,无需多说,自己的答案就是他的答案。
在此之前,祁墨一直认为法医是一个相对安稳的职业,他们只需要偶尔出出现场,大多时间都是在室内办公的,他们不需要冲锋陷阵,没有生命危险。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不是的,他们有共同的职业信仰,同样时常需要对峙绝望,他们都是走在黑暗里绝不回头的人,只因始终相信前方有光。
“即便如此,也要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祁墨听到自己如是说道:“如果不行,我也会保护你。”
沈雨清霎时怔了怔,很快便笑了起来,眼镜片上闪着粼粼波光,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促狭的笑意,“难道你不知道我空手道黑带四段吗?”
祁墨惊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祁队长,果然还是不太行啊,如果是真的,那天我让徐明福捅着玩儿呢?”
沈雨清故意逗他,没想到祁墨竟然正儿八经地点点头:“也是。”
“不过……你真的杀过人吗?”沈雨清敛起笑意问道。
祁墨先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很快他又笑了起来,站起身望向远处的夕阳,音调很平,“亡命徒那么多,警察配枪,杀过人有什么稀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