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
楚正街22号挂了白幡。
王奶奶在睡梦中去了。
无病无灾,是喜丧。
1o8岁。
多年没见过的亲戚们陆续上门吊唁,互相寒暄,丝毫没提起一大早接到报丧电话后的不满和嘟囔。
大家客气又疏离,递烟的递烟,寒暄的寒暄。
王奶奶的直系亲属,有五个险些凑成五朵金花的儿女——只到了两个女儿。
一个年近古稀,是二姐李芳来。
一个头斑白,是三妹李芳去。
姐俩长得很像,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泼辣样子。
缠绵病榻的大姐、断绝来往的四妹和出国多年杳无音讯的小弟,他们仨没来。
王奶奶若是知道,想必也不在意——对她来说,子女都是债,生养成人各奔东西,好好活着就行。
来、去两姐妹互不理睬,各自招呼相熟的客人。
棺木旁边,一只黑猫蔫蔫地缩成一团。
那是王德。
浑身毛漆黑,肚子很大,揣着崽(判官大人掐指,唔,小惩大诫,再生两回。),只一双眼睛是黄褐色。
大白天的,无意之间对上这双凌厉的竖瞳,胆小的人还会吓得直摸胸口。
【喵呜~】
(王德:哦豁,铲屎官躺平罢工了,我以后可怎么办?)
李芳来五年来亲自操办了三场丧事,驾轻就熟——她的老父亲、她婆婆、还有她一辈子自私抠搜的老公。
她面无表情,紧了紧系在胳膊上的白麻布,不时看一眼门口记账的胖子。
那胖子是李芳去的儿子,四十多岁的老光棍,干啥啥不行,娶过两次媳妇,都离了,如今在爹妈花钱走关系塞进去的单位里混日子。
五年前,因为玩忽职守,胖子从穿白大褂的检验科医生降职处分到穿保安服,同事们给他的称呼也从赵医生变成赵胖子。
再后来,他破罐子破摔,吃拿卡要,硬生生把自己吃到三百多斤,同事们索性连姓氏也省了,甭管男女老幼,都叫他一声胖子。
你就说说,这是一坨什么样的烂泥?
【呸,要不是我女儿刚好出差了,我才不放心叫他管钱,等会他去吃饭一定要对对账!】
李芳来走到棺材旁边坐下,摸了一把王奶奶手腕上的金镯子。
那是遗产,火化之前会拿下来,分一分。
【喵呜?】
(王德:怎么突然凉飕飕?)
李芳来皱眉,她不喜欢猫,扫把一挥,猫狼狈爬起来,跑了。
李芳去见二姐坐下休息,她也觉得累,拖了张椅子坐在儿子跟前,母子俩头碰着头嘀嘀咕咕。
【儿子,收多少钱了?回本了没有?】
【回什么本,刚才几个表舅家的凑一起还不到一千块,呸,小气!】
【她写了多少钱?】
胖子的小眼睛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李芳来,右手在桌子底下比了个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