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中药鼻饲的半个小时后,患者体温开始下降,一个半小时后,体温降至正常。值班医生眼都直了,跑出去问家属:“那中医说这药要吃几天?”
“说是先吃三付,”患者女儿道,“到时候还烧再找他。”
“他在中医院哪科?“
“国医门诊的徐医生,”患者女儿没好气地答,“你问这个干什么?我爸烧退了你就变脸了?现在想去拜师,人家还不收你呢!”
值班医生又踱了回来,找到顾白刃:“顾白刃,你拿着这张病历纸,去中医院,找到国医门诊徐医生,就刚才那个,让他把方子写了签个名,咱们回来把这次治疗放病程记录里。态度好点儿,要叫老师,知道不?”
顾白刃懵懵懂懂,接了病历纸走出病房,才大概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换了衣服和鞋跑到中医院,在国医门诊部找到刚才那个中医,前前后后叫了好几声“老师”。到了中医院,就是中医的地盘,徐医生左右被病人包围着,看到顾白刃这副样子,就知道中药见效了,腰杆也直了,人也摆起谱来:“怎么,现在来找我签字了?病人退烧前,你们还把我像苍蝇一样往外赶……小同学,我告诉你,这样当医生,是不行的。”
顾白刃臊红了脸,心说你在我们医院时,我并没有对你怎样,态度甚至可说尊敬,但也肚里明白,对方是存心要给他个教训,拿他出刚才受的气,合着那时的儒雅涵养,都是装出来的,全因“身在敌营”,其实早憋着劲等在这儿呢!只得软着语气道:“老师,刚才是我们不对,我们老师说了,让我来道歉,向您学习,麻烦您写一下,签个字……““我这儿病人还等着呢,你总不能插队吧!”徐医生道,“等我看完了病,你再来吧!”
那眼神,摆明了是故意的,旁边的病人也跟着一起取笑,奉承道:“徐大夫不仅病看得好,学生也带得好,现在连西医院的小医生,也赶着来被徐大夫教训了!”
顾白刃自讨没趣地退了出来,看徐医生诊室外,队排得老长,心想,等他把这些都慢吞吞地看完,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了?那有权有势的病人家属打电话时,他怎么就一招即到?他也不是多么守原则的嘛!
顾白刃只觉满心委屈,欲打电话给张坑,想起他下午去了妇幼保健医院,握着手机的手又放了下来。候诊室里坐得满满的,闹哄哄,顾白刃走出去,下到门诊大厅,呆站着不知该怎么办,身边人来人往,有人看他穿着白大褂,问他放射科怎么走,他尴尬地摇头说不知道,又从大厅里逃了出来,站在寒风里被吹了两下,脑子清晰了些,竟然挪动脚步,往肿瘤科住院部走去。
肿瘤科的护士见他穿着白袍,以为是哪科实习生,也没过问。顾白刃自己从护士站的牌子上找到了冯一珍的名字,看清床号,一间一间找过去。
冯一珍的病房是双人间,但另一张床未住人,顾白刃走到门口时,看见冯一珍在床上阖目睡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卷发女孩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低着头绣十字绣。
顾白刃站着没敢动。卷发女孩绣得脖子酸了,抬头揉脖子的时候,看见顾白刃站在门口,问道:“有什么事吗?今天的治疗都做完了啊。”
顾白刃忙道:“不,我不是这个医院的,我是来探望冯主任……”走进了病房。
“哦,她睡觉呢。”女孩道。
“谁睡觉呢?”冯一珍睁开眼,“心然,谁来了?”
“我不认识,”心然笑道,“是个小医生。”
冯一珍偏过头,看了两秒才认清是顾白刃,笑着要撑起身子,心然帮她坐起来,拿个枕头给她靠着。
“是我干儿子的‘咳咳咳’嘛!”冯一珍说笑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病了。
顾白刃的脸和耳朵都红了,低低叫了一声:“冯主任……”
“心然,你低头绣久了对颈椎和眼睛都不好,出去逛逛再来。”冯一珍道。
“哎。”准儿媳答应着就去了,只留冯一珍和顾白刃在病房里。
“你来看我?”冯一珍笑眯眯看着顾白刃,“张坑告诉你的吧?”
“嗯,”顾白刃低下头,“张坑说,他前天不该那么激动,今天本来要来的,可是临时有事,他们辅导员的太太,昨天生孩子了……”
“哟!”冯一珍乐道,“小赵(没错,树根姓赵,不止姓,名字也和“树根”沾不上边,不知为什么有这外号)当爸爸啦!儿子女儿啊?““女儿。”顾白刃老老实实回答。
“女儿好,女儿好,”冯一珍点点头,“我把儿子养这么大,一路那个后悔。”
顾白刃有点替冯一珍的儿子抱冤了。
“不过不包括我的干儿子啊!”冯一珍见顾白刃低头不语,以为他是为张坑不平,“我的干儿子好,人家替我养了,我直接认来就行了!哈哈哈哈……”
顾白刃的脸更红了。
“说吧,有什么事?”冯一珍靠在枕头上,刚才因为高兴而说话太用力,费了点力气,现在声音缓下来,“你是有事来找我的吧?”
“我……”顾白刃囧得想钻进地缝里去,但事情又不得不解决,“我不想来打扰冯主任的,但是,但是……我们老师叫我来找徐老师签字,可……”
顾白刃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冯一珍听了,笑道:“老徐啊,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没事,我打个电话,你再去找他签,看他敢啰嗦一句不敢!”
顾白刃松了口气:“谢谢冯主任!”
“叫我什么?”冯一珍假装生气,“叫干妈!或者你从着张坑,叫冯妈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