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保全最后一个坐上餐桌,默默拿起馒头吃起来。
一顿简单的早餐吃完,邵保全犹豫着,跟邵母说,“妈,我们班主任说我的学费该交了,班里就差我一个人了……”
他去打工挣的一万多块钱,一到家就被妈妈要走保管了,说他小孩子怕弄丢了。邵保全对妈妈自然毫无保留,挣的钱尽数上交了,一分也没留。
只是过了年要交学费的时候,他跟她要了几次,都被她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迟了。现在到了不得不交的时候,班主任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说今天再不交,他也不用去了。
邵母一听他要学费,眼神躲躲闪闪,支吾着,“全啊,能不能再拖一拖啊,你跟老师说,咱家经济困难,让他多担待担待……”
邵保全也很为难,“妈,老师说今天再不交我也不用去了……妈,我不是给了你一万多吗?学费只要两千八……”
初语早上去店里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蹲在她店门口,怀里抱着一只狗,头埋在狗身上,整个身体缩成一团,背影看起来消沉而又绝望。
“邵保全?”
初语试探着喊了一声,邵保全听到她的声音,缓缓抬起头,表情木讷,双目无神。直到看见初语,他失神的双目终于找回了焦点,带着充满希冀的明亮。他噌的一下起身,却又因为起的太猛而眩晕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初语连忙扶住他,邵保全却祈求道,“姐,你帮我救救它,你救救它,你不是宠物医生吗?你快救救它啊……”
他语气急促,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初语的目光转向了他抱着的那只狗。
这是一只十分老迈的狗,眼睛浑浊,皮肉松弛,身上的毛发已经失去了光泽,甚至有些斑驳。它的呼吸沉重而粗糙,好像要花费它很多力气才能完成一次呼吸循环。
生老病死不止是人的专利,狗也一样,并且它们的生命周期比人类更为短暂。
初语只一眼便看出,这只狗已经生命无多。
她没说话,拿出钥匙,开了门,招呼邵保全,“先进来吧。”
少年抱着狗,急急的跟在她身后,“姐,你能救它的对吧?它会没事的对吧?”
初语看着他急切而又焦急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她向他伸出手,“先把它给我吧。”
少年眼睛里带着希冀的亮光,小心翼翼的把狗放到她怀里。
比预想中还要轻一些,这只拉布拉多轻的几乎没什么重量。初语把它放到治疗台上,它像垂暮的老人一般,虚弱无力,连站都站不稳了,稍有些什么动作,就喘的像是破锣一般。
初语一边给它做着检查,一边温柔的跟它聊天,“乖,别怕啊,我会很轻柔的。我能听懂你们说话哦,那你有没有话想对他说?我可以替你转达。”
老虎浑浊的眼睛中,忽然绽出明亮的光彩,“你……说真的?”
它喘的有些厉害,这么简短的一句话,都要停顿两次。
初语点头道,“嗯,我不骗你。”
“那……就太……好了,汪……不怕……死,汪只怕……死了……就带走了这个……秘密。怕再也没有人……关心爱护……汪的主人。”
一段话,它说的断断续续,极为费力,初语并不催促,只耐心的听它说,不时帮它顺顺气,让它更舒服一些。
“你不要急,慢慢说。”
“不,汪……再不说,就,就……没时间了。”它一激动,喘的更厉害了。
初语不敢再打断它,只能继续听它讲下去。
邵保全在治疗室外面守着,看着里面的情况,心里既担忧,又忍不住愤怒,一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他仍然忍不住愤恨。
爸妈从小偏心弟弟妹妹他从不抱怨,给他交不起学费他也不怪他们,所以他出来打工,赚了一学期的学费再回去接着念书。即便如此,他也没觉得委屈。他体谅父母,不忍他们太过操劳,所以他一直欺骗自己,因为他是长子,所以爸妈才会对他严格,让他让着弟弟妹妹也是应该的。
因为他是哥哥。
所以从小到大没有穿过新衣服,没有买过新鞋子,都是亲戚穿剩了他捡着穿。而弟弟妹妹却都有新衣服。甚至是新玩具。所以弟弟妹妹在外面疯玩的时候,他要在家做饭做家务、下地干活。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委屈,可只要爸妈说一句,你是哥哥,他就什么也不能抱怨。
他是哥哥,只因为他是哥哥。可是谁家的哥哥也没有拿自己辛苦半年赚的学费钱,给弟弟买昂贵手机的吧?他不明白九千多的手机跟他九百块买的用来送外卖的那只有什么区别,也不明白爸妈究竟偏心到什么地步才会拿自己辛辛苦苦赚的学费给弟弟买手机?
都是他们的孩子,他不求一视同仁,可是就不能给他哪怕那么一丝的公平吗?
纵然已经对爸妈的偏心有所了解,可是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觉得心寒。他已经不再对父母抱有什么期望,不再指望他们能对自己公平一些。可就在他要求弟弟把手机退了,把学费还给他时,一家人竟然都站在了弟弟那一边,指责他不懂事,不爱护家人,自私自利……
呵呵,究竟是谁自私自利?拿他自己赚的学费去买手机,反倒全都是他的不是了。甚至因为他这个合理的要求,让邵祥大发雷霆,摔门而去,然后犹不解恨,在门口拿老虎撒气,连踹几脚……
老虎本来就年纪大了,怎么经得住他这样对待?
他养了十七年的老虎,从他记事起,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老虎,对别人不热情却唯独跟他最亲的老虎……被邵祥踹的当时就昏迷不醒了。他疯了似的带它到县里治疗,可所有医生都说它没救了,走投无路,他才想起了初语来……她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救老虎的。
初语抱着老虎从治疗室出来,对上邵保全充满希望的眼神,她竟然不敢去看,她辜负了他的希望,没有办法救老虎。
邵保全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短暂的消沉过后,他忽然冷静下来,“对不起姐,麻烦你了。我知道老虎年纪大了,没受伤也撑不了几天,只是我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总想着再试一试,或许就能救回它呢?刚才是我强人所难了,姐你不要有负担。”
初语点了点头,示意她没放在心上。她能理解他的感受,老虎于他,已经不止是一个伙伴那么简单。它是他最亲的亲人,甚至比他现在的父母还要亲。
是的,现在的父母。
想起以前邵保全偶尔提起家人时,那眼神中的幸福与孺慕,如果不是老虎说,初语如何也想不到邵保全的父母不是他亲生的。
阿笙
“……他们一直都很偏心,只是我自欺欺人的不愿意去相信罢了。可是现在,我已经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