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春将那香炉看了半晌,直到金乌西坠,暮色四合,他来到床边,昏睡中的萧雪雎不知何时皱起眉头,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做些什么。
可最后他的手悬在半空,许久都没有落下。
他是恨着萧雪雎的。
恨得咬牙切齿,夜不能寐,仿佛要将萧雪雎整个人都吞吃入腹,才能平息他在幽冥狱中一年一年累积的怨恨。
沈望春收回手,正要离开,却见床上的萧雪雎睫羽微颤。
她终于要醒来了。
沈望春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在他的耳膜上重重捶打着,从此不分昼夜地轰响。
他转身想走,只是脚下仿佛生出粗壮根条,深深扎进土地里。
沈望春转念一想,他走什么?这是他的宫殿,要走也该是萧雪雎走!
床上的萧雪雎已经睁开眼,她身负重伤,灵力枯竭,可那双眼睛依旧黑而明亮,里面闪烁着永不熄灭的星火。
一如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夜晚。
她的眼珠缓慢地转动,带着一丝对陌生环境的茫然,最后,她的目光平稳地落到沈望春的身上。
冷冷淡淡的,不含任何感情。
沈望春与她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一阵酥麻顺着脊柱一下窜到他的头顶。
他心觉不妙,不等萧雪雎有所反应,便冷笑道:“萧雪雎,没想到吧,有朝一日你也会落到本座的手里?当年本座对你心慈手软,这一次不会了,萧雪雎,本座很想知道,你后悔吗?”
“不过你现在后悔也晚了,本座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萧雪雎平静地望着他,沉默着,确定他将话说完了,寝宫里寂静一片,才出声问道:“你……是谁?”
她声音干涩而沙哑,不带愤怒的,不带恶意的,却比沈望春听过的这世上任何的一种声音都要难听刺耳。
你是谁……
沈望春怔在原地,像是被人狠狠扼住咽喉,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耳边的轰响声在这一刻骤然平息。
对着这双略带疑惑的眼睛,那些还没有说出口的话,沈望春再也没法说出来了。
萧雪雎除魔卫道十余载,被她亲手封印过的妖魔不计其数,那时的沈望春刚刚入魔,既没有撼天动地的强大力量,也没来得及为祸人间,不过是万千妖魔中再寻常不过的一个。
她凭什么记住自己?
凭什么呢?
他侧过身,望着桌上的香炉,似有些出神。良久,他发出一声轻嗤,问萧雪雎:“知道望乡城幽冥宫吗?”
萧雪雎答:“我知道。”
沈望春回过头,看向萧雪雎,他神色冷酷,沉声说道:“本座沈望春,幽冥宫之主,萧姑娘可千万要记住了。”
那是在很多年以前,暮春时节,白凤山下紫红色的杜鹃花开如海。
沈望春和众多的道友们站在试剑台下,高高的试剑台上,萧雪雎一袭白衣,手持一柄悬光剑,临风而立,风姿无双。
彼时的沈望春修为平平,连登上试剑台的资格都没有,他暗暗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可以站到萧雪雎的面前,对她说出那句:“在下岳阳城沈望春,请教萧姑娘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