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倘若……是她自己找死,便怪不得任何人了,你们明白该怎么说了么?”
他将话说得这样直白,任谁都能听得出是什么意思,他将两条路坦诚地摆在这两个奴才面前,一生一死。
他们会如何选择也显而易见——
小宫女率先反应过来,一个头磕在地上,用极为笃定的语气说道:“是夫人自己撞上了桌角,奴婢亲眼所见,是夫人自己撞上去的。”
小太监也明白了怎么才能活命,跟着磕头附和道,“对,对,是夫人自己磕上去的,奴才们冤枉啊!”
凤栩含笑瞧向愕然的李卿,轻声说:“瞧,是你自己妄图以腹中子作威胁,否则仅是惩戒而已,这孩子不会死,而你母凭子贵,说不定还能安安稳稳地做吴家的夫人。”
“你,你不能…”李卿果然怕了,她只是不想像姐姐那样被惩治,想借着腹中孩子尽早离开,却没想到竟直接杀了尚未出世的骨肉,没了孩子,得罪了贵人,以她的家世,日后吴家焉能有她一席之地?
“自作聪明。”凤栩轻描淡写地讽刺一句,伸手一指太监宫女,“过会儿我便会命这两个宫人将你送回府去,他们便是人证。”
他收回手,接着说:“连同你那个在腹中便被生生磕碎了头的孩子,那便是物证。”
这也是凤栩在这两年里学到的,要做就做绝,一旦出手,便要彻底击溃对方,令她再不能反击,也让局势再无转圜。
在李卿愈发扭曲的神色中,凤栩含笑起身,在临走之前,他颔首笑着说了句:
“这可比我给你的惩戒要好玩多了,夫人。”
偏护
凤栩本想回净麟宫去好好歇歇,一出门却瞧见等在院子里的周福,最得殷无峥信任的心腹气定神闲,俯身道:“吴家夫人之事走漏了风声,吴老将军与吴大人深夜入宫,陛下已前往应对,特留老奴在此,小主子无须惊慌。”
凤栩平静地听完后叹了口气,戏谑阴冷地哼了声,“惊慌啊…该惊慌的另有其人吧。”
他意有所指地回头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吩咐道:“让我也去瞧瞧这场戏。”
“遵命。”周福唇角浮起笑,能站在陛下身边的人,又岂是只会藏身于庇护下的雏鸟?
此刻,议政堂内,平日里是各位大人与皇帝商议国政之处,如今吴恒豫带着儿子跪在地上,吴孟章的担心瞧上去情真意切。
“陛下,内子即便是冒犯了贵人,可她毕竟身怀有孕,即便不能带她回府,今日也叫臣瞧一瞧她啊陛下!”
吴孟章磕了个头。
吴恒豫随后便接话,“正是如此,还望陛下开恩…”
殷无峥面色冷峻地淡声打断:“她还活着,朕已是开恩。”
语气寡淡而平静,说出的话却狂妄至极,可殷无峥是当今天下最尊贵之人,掌万民生杀之大权,他说是开恩,便容不得置喙。
吴恒豫显然忌惮着晏家的下场,何况他这位老将军手里早就没有兵权,在军中熟识的旧人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被殷无峥明里暗里地换成了他的心腹,如今实在没什么能与天子叫板的底气,至多也就是这三分薄面。
而殷无峥身体力行地向他证实,这面子确实很薄,殷无峥根本不在乎。
“欺君之罪,朕留她活命,难道不算大恩?”殷无峥冷声。
吴恒豫一时哽住,倘若欺君之罪,诛九族都是轻的,他心中也对这个儿媳妇儿生出厌烦来,攀上个郡主而已就敢肆意妄为,他早已打探清楚,那女人得罪的是前朝凤氏余孽,而陛下与那位的纠缠早就人尽皆知,包括清云行宫琼云楼上的事,吴恒豫也有所耳闻。
弑父杀手足屠同族的天子会对一个人例外偏爱,吴恒豫觉得匪夷所思的同时也是更深的忌惮,但那女人终究身怀吴家的血脉,尤其是在儿子第一位夫人难产而死后,这个孩子吴家上下都极为重视,听见宫中的风声后,吴恒豫到底没忍住来走了这一遭。
他暗中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吴孟章也立即会意,连忙恭顺叩首道:“臣与内子叩谢隆恩,只求陛下垂怜,让臣见一见她吧。”
殷无峥微微眯眸,李卿产下死胎的事吴家早晚会知道,这么瞒下去也无意义,而就在他沉思之际,门外传来声很轻的嗤笑。
“那就见见吧。”
凤栩从门后走出,缓缓站到了那跪着的两人身前,仿佛被叩拜的是他一般。
前朝的天子不输今朝,尽管孱弱削瘦,但凤栩站如青松,仪态倨傲矜骄,他对那两人露出了笑。
“正好,我将人带来了,二位不仅能瞧她,还能直接带回家去。”
吴家父子愣了愣,都有些诧异事情竟如此顺利,吴孟章当即谢恩,“多谢——”
他还没谢完,刚生产过衣裳都被血污浸染的李卿被两个太监拖了过来,披头散发脸色憔悴的李卿神情惊恐,甚至因适才凤栩的话而心虚到不敢看那对父子,因有孕在身而隆起的腹部此刻也恢复平坦。
吴家父子也都怔在原地,尤其是吴孟章,神色在刹那间空白,艰难地发出声音:“这……怎么,怎么回事…?”
虽说本就听闻李卿在宫中出了事,可吴家父子难以置信的是这前朝凤氏的废帝竟然这样胆大妄为,直接将人丢到了他们面前,还笑得那样趾高气扬。
再忌惮,吴恒豫面上也挂不住,他瞧不起这样的亡国之君,更看不上他以色侍人,当即便压着怒火沉声道:“陛下,这,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别急啊。”凤栩抬手制止了吴恒豫的诘问,脚步轻快地窜上主位,靠坐在了殷无峥的椅子扶手上,两手交叠,微微抬了下颌示意,“夫人,说说吧,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