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山众人面无表情。
“当年云无渡,不就是在这源仙台上赤手掏出田英怀心脏!时隔多年,你们居然还敢收下这么个徒弟!”
云无渡也没有表情。
是的,钟精并没有瞎扯。云无渡当年,确实在源仙台上当众挖出一个凡人的心脏,并且立地与稷山断绝关系,叛出师门。
回忆往事,云无渡并没有后悔之情。
他不后悔杀了田英怀,他只可惜没有早一点杀了他。
田英怀,说起来,他还是云无渡的救命恩人。
当年,田英怀是凡人,投奔稷山差点死在山路上,被外出历练的云无渡遇上,一眼就认出田英怀。
当年,云无渡还没被师尊捡走的时候,在京城里当乞丐流民。京城的天是格外的冷,他冻得睡不着就会早早爬起来,到街上捡点碎渣子烂菜根。
很多赶早朝的马车都是来去匆匆,小无渡要是跑得慢了,还会被马夫甩一鞭子。
这样的苦日子里,就只有一辆三品大人的马车会慢下来一些,大人还会撩开帘子,往外看一眼云无渡,然后施舍地扔下来两块糕点。
虽然掉在地上,脏了,但却是小无渡一天的伙食。他打心里感激这个大人。
所以,云无渡长大之后,在山路边瞥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一眼就认出是当年的三品大人,将他带回稷山,住了些日子。
据田英怀自己说,他是一个三品大官,家财万贯,是个清官好官,只不过皇帝要杀他。
云无渡好奇恩人的情况,他是个意气风发又好正义的少年郎,一听恩人有难,就想替恩人两肋插刀,田英怀却三缄其口。
田英怀到稷山来,每天的事情就是到处骚扰长老们,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碰了好几天闭门羹,等云无渡再去找他时,他松了口风,试探询问云无渡。
云无渡反过来问他前因后果。
田英怀想了又想,说:“皇帝当年要杀一户人家,查了对方一个贪污腐败的罪名,满门抄斩。”
云无渡心想,贪污腐败,罪该万死,便说:“这是应该的。”
田英怀讳莫如深,摇摇头:“皇帝杀他们,是为了镇压亡魂。鬼咬鬼,就是要怨气深重才行。皇帝用了许多法子,把那户人家三百九十七口人,不管男女老少,仆从马夫,全部凌辱而死,一夜杀光,血流成河。主家夫妻两个,挨到了秋后问斩,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云无渡默了片刻,他年纪还不算大,在稷山养了几年,小时候的阴郁性子渐渐天真起来,坦然道:“你就算这么说,也没人信。”
“有!”田英怀从怀里掏出两块白骨,神秘兮兮地说,“我只给你看。瞧,我偷偷挖了夫妻两个的颅骨。”
云无渡把玩着两块骨头:“这有什么用,能看出什么来?”
“你看,这骨头发青,皇帝给他们药了三年的毒。哦哦,他们还有一个孩子,要是没死,他骨头也是这样的。”
云无渡道:“你不是说他们家满门抄斩吗?”
“当年,我只是一个看门的小吏,心善。”田英怀讨好笑,“看他们小孩可怜幼小,好心放了他出去。”
“嗯?”云无渡音调拔高,不信他。
“八百两,连带他们家私底下五家店铺。害,我总不能白白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吧?”
云无渡点点头,表示理解。
田英怀露出讨好的笑:“我还记得那孩子,折了右手,是他娘亲抱他时不小心撅断的。”
云无渡脸上的神情忽然一顿,右手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呐呐问:“你把他放到哪儿去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把他放到皇城根脚下。”
“你后来……见过他吗?”
“能没见过吗?”田英怀笑道,“我当上三品官之后,天天要上早朝,每次都看见他躲在车辙底下捡吃的,我还好心送给他吃的呢,只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云无渡嚯然站了起来,深呼吸两遍,问:“你为什么来找稷山的庇护?”
“不止稷山,我找了修真各大远远近近的门派?呵,你真当皇帝能一夜杀三百人,你小看他了,那夜不止有官兵一百,更有修真者无数,他们都认得我的脸。我哪里还敢求救。急忙上了山,幸好遇到小兄弟你了。”
源仙台5
云无渡双眼通红:“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田英怀十分心虚,低下了头,“你是稷山四长老庇符长老的关门弟子,云天渡。”
云无渡抓着他的手腕,他是修真者,手劲不比普通人,田英怀骨头疼得发麻,想抽出来又动不了,脸色一寸寸白下去:“云……云兄弟?”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刷的青了:“你也姓云?你莫不是!”
云无渡厉声问:“那户人家叫什么?”
“云!他们也姓云!主家单字雍,是大宗朝丞相!”
云无渡不记得!他不记得自己的家人叫什么。
田英怀又惊又惧,试探问:“云兄弟?你不会是那户人家的旁门血脉吧?”
“不是……”
云无渡回过神,发现自己掌心攥出了几个血指甲印。
“我救你。我担保。”云无渡背过身,心中炽热得疼。明明,他对生身父母没有太多记忆,他根本不记得他们的容貌了,为什么心里还是痛得不能呼吸?
“稷山有法宝,叫作澄心镜,以一人为棋眼,以怨屈怨恨为引子,可以生出迷雾,使得旧景重现。我要你,当众认罪,说出这件事情,把其他修真凶手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