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守忠伏身跪下,大喊,「工部尚書無作為,還請聖人另換他人——」
語畢,朝堂上下寂靜過後響起譁然議論。
淮南作為歷代糧倉重地,向來被朝廷視為重中之重。此次水災朝廷格外重視,前前後後撥了數萬銀錢,特令有過治水經驗的工部尚書前去賑災救民。
前方的太子早在喬守忠提至工部尚書四字時已兩股顫巍,差點站不住,聽至後面,直接跪地祈求聖人此事複議。
工部尚書嚴肅州為皇后胞弟,太子親舅舅,也是皇后一直以來最為強大的倚仗。
太子楚孝其人,膽怯懦弱,資質平庸。如現下朝堂之上,他此舉已是出醜,寬大的衣袍套在他身上格外不合身,面色接近慘白,只能無力為親舅舅辯解。
聖人的臉色已是一沉再沉,他沒有言語,看著底下的大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架勢大有他不把嚴肅州換下來就是他不順民心不顧百姓生死。
他竟不知他們對他竟有這麼大的意見,聖人氣急,恰先前動怒不久,一時頭疾又犯,腦袋裡像有把木錐在不停敲打。
李公公見勢不妙,對身後小太監示意後急忙上前扶住聖人,聖人擺擺手,李公公抬頭拂塵一掃,「此事後議,退朝——」
明黃衣袍拖曳離開,朝堂靜了一靜,依次離場。
「岳父快請起。」二殿下楚越快步上前扶起喬守忠。
喬守忠年歲已大,剛剛跪了有一會,精神氣力大不如朝堂之上的中氣十足,他理了理衣袍,回頭看了眼依舊跪地的太子,與楚越相攜而出。
朝堂外面,有不少大臣候著喬守忠出來。
喬守忠掛上滴水不漏的表情一一應付,在他們走後,他才鬆了口氣,對身邊的楚越道:「殿下此舉過於激進,下次萬不可如此。」
他抬頭望天,聖人的脾性愈發不穩定,護國大將軍的職位說停便停,群臣間黨派相爭矛盾激烈。
別看剛才除了看不清形勢的太子傻愣愣站出來外,其餘大臣都順著他的話或討論或沉默,均是一副贊同的意思,但喬守忠心裡清楚,他們只是短暫的占了上風。
事實擺在眼前,上天也站在他們這邊,他們才能翻身而上。
天色霧靄,蜻蜓低飛盤旋,大雨將至。
楚越走到喬守忠身邊,眉眼帶著肆意的笑,在喬守忠面前態度格外恭謙,「岳父教訓的是,越下次定不會貿然行事。」
「關於四殿下的事……收拾妥當了嗎?不要露出馬腳為好。」喬守忠聲音壓低,語重心長。
「岳父放心,越早以派人處理乾淨,即便是聖人派人來查,也查不出什麼的。」
行至宮外,喬守忠回身對楚越行禮,「殿下留步。」
楚越目送喬守忠上馬車,忽想起一事快步上前攔下,「岳父稍慢,說來慚愧,這些日子慧蘭食欲不振,說是念家,不知何日……」
「慧蘭這孩子素來重情,她若是想家了你就帶她上府拜訪,不礙事的。」念及小女,喬守忠嚴肅的面容柔和下來。
這個時節,楚越不便與喬守忠走得過近,怕引起他們口角,可若是楚越陪妻子回娘家,那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這場灰壓壓的雲在天空墜了大半時辰,狂風呼嘯,穿梭於遊廊中的侍女不得不用手壓著裙擺,快步疾走。
在第一道閃電落下時暴雨終於傾瀉而下——
昏黑的天,傾盆大雨,院中花草被打得七零八落,綠翹帶著眾人一陣忙活也只護下了幾盆完好的珍貴品。
外面光線尚且黯淡,殿內更是如此。
雨水順著推開的木窗飄進,隨之而來的是被風裹挾的冷意,洇濕了書案。
主子是個陰晴不定的人,這一點暗五無比清楚。
故而他對主子想要近距離看雨卻不願被雨淋濕,便讓他站在身側遮風擔雨的決定一點都不意外。
許久沒有動靜,暗五輕輕偏頭看了眼,主子躺在軟椅上,青絲散落,膚色極白,長睫閉著,面如美玉。
只有睡著閉眼之時,主子才沒有那麼陰鬱。
風大了些,雨水漸漸打濕進來,有幾滴細小的雨落在主子搭於膝蓋的手背上,暗五盯著那小水滴沉思良久,挪了挪腳步,擋嚴實了。
半響,楚淩悠悠然睜眼,即使骨子裡細蟻啃噬的感覺沒有任何緩解,他也只是面色蒼白些許。
率先進入眼帘的是一道高大筆直的身軀,肩是肩,背是背,腰是腰,被合身的玄衣襯著格外好看,有著恰到好處的美感。接著才是昏暗的天、鋪天蓋地的雨於狂嘯的風。
面前的身影遮擋嚴實,給人以莫名的安定感。
楚淩突發奇想想去摸一摸,想去感受正常人的身軀是如何的。
他素來恣意妄為,這麼想,也就這麼做了。
暗五稍稍側身低眸,掃了眼主子搭上來的手,對上主子的眼睛,眸色迷茫不解。
堅韌又不健壯,楚淩捏了捏,沒捏動,他忽然想如果褪去這身衣物,他仔仔細細觀察一番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可楚淩也只是遺憾的想想。
他對上面前的暗衛,可以清楚將他眼底的迷茫看見。說來奇怪,楚淩對其他男子都會產生厭惡牴觸情緒,可偏偏在暗五身上楚淩感到平和。
甚至於連日夜蠱蟲侵蝕的疼痛都輕了些。
本是簡單休憩一會,卻不想睡得很沉。楚淩將打濕的書籍擱置一旁,尋出壓在下面的摺子合上,「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