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他们原来的那个项目还没有完工,不过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一大半的工人都调到了新的工地。
开了新工地,张晨就要两个工地和公司三个地方跑了,二货到了新工地,朝四周看看,就咧开嘴笑了,和张晨说,指导员,留我驻守这块新阵地好了,我保证人在阵地在。
张晨在心里骂,你驻守个屁的新阵地,你他妈的,是想炮打出一片新天地吧。
新工地是一家东北菜馆,也是张晨设计的。
张晨从最初做方案,见到甲方的冯老板,那个时候,他说话的底气很足,声音很洪亮,站着的时候喜欢左手叉腰,右手不是竖起手掌朝前推,表示要不断前进,就是横着一挥,展望美好的将来,如果让他停止手上的动作,他大概会觉得自己的说话都没有分量了。
他和张晨说,我其他的要求没有,就是要打造一家海南最大最高档的东北菜馆,让它成为海城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小张,你就按我这个思路设计。
张晨不知道这亮丽的风景线应该怎么设计,但甲方见得多了,张晨也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人,那就是,你在做效果图的时候,要有戏剧效果,舞台效果,把一个酒店,设计成中央电视台春晚的演播大厅,别管实用不实用,只要让人看着醒目,眼睛一亮就可以。
这个,张晨本来就在行啊,你要亮丽,我就亮瞎你的眼,张晨出来的效果图,果然一次过审,冯总不停地点头,不错,不错,小张,你把我的精神,都贯彻到设计里去了。
合同签订以后,实际施工的时候,就需要一点一点往回改,毕竟,没有人会喜欢在演播大厅或舞台上吃饭的。
开始的时候会有些麻烦,对方会要求你一定按效果图做,张晨就让手下,按效果图做出来,冯总自己看看也实在不像话,张晨就说半句话,让冯总接上茬,点头同意修改,张晨再按自己的意思做给他看,用事实教育了两三回,他就放手不管,随你怎么做了。
张晨发现,这种性格的人有两个致命的弱点,一是没有耐心,二是没有原则,最大的好处是不会锱铢必较,你只要实际做你的,但话顺着他说,把明明是你的主意,也说成是他的高招,他就会心满意得地顺着杆子往上爬,从此就平安无事。
冯总一看以前就是一个领导,他自己也喜欢别人把他认为是领导,和他打过交道的,都知道他原来是黑龙江一个地级市的宣传部副部长,从当地的林场搞了一笔钱,带着这笔钱和满脑袋的远大理想,南下海南打天下。
();() 冯总不喜欢别人把他叫冯总,或者冯老板,而是喜欢别人叫他冯老大或着冯领导。
项目开工后,张晨感到冯老大一天天的底气开始不足,大概是已经感受到了海南经济冰冻期的寒意。
到了后来,张晨再看到他时,发现他变得有些郁郁寡欢,不再喜欢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左手叉腰,更多的时候,他会靠在墙壁的一角,默默地抽烟,目光阴冷地看着不远处忙碌着的装修工人。
张晨每次看到他这样时,都会不寒而栗,会提醒手下几个班长,这个工程,活都做细一点,让人无可挑剔,对方无论说什么,你们都不许还嘴,还有,要控制工程进度。
张晨想了一下,他决定把效果图和后面一次次的修改稿拿去,请冯总签字。
冯总不解地看着他,张晨笑道,这都是冯领导智慧的结晶,你帮我签字确认一下,以后我看着这些图的时候,就能够想起冯领导的教诲了。
冯总皱了一下眉头,不过还是把字给签了。
张晨正要离开,冯总又把他叫住,和他说,我下个星期可能要回老家一趟,你这里工程不要停。
张晨说好。
张晨转过身马上去了公司,他从公司财务那里,了解清楚冯总他们已经付了多少钱,根据已经付了的钱,张晨把每个班组大致的工程量排了出来,把班组长召集到一起,和他们说,大家就按这个工程量,千万不要超过,现在已经快接近工程量的班组,就慢慢做。
班长们不解,问道,为什么,指导员?
“我担心他们的资金会有问题,你们也不想干了白干吧?”
班长们都明白了。
果然,冯总回黑龙江后,就没有再回来,亮丽的风景线,也被他丢在南国了。
按进度应该打的工程款迟迟没有打过来,张晨他们财务打电话到对方公司,对方说,对不起,打钱的事,要等冯总回来再说,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放心吧,没人会缺你们这点钱。
张晨和班长们说,还是按照那个工程量,大家每天磨洋工,不要给人我们已经停工的感觉,但也绝对不能超过工程量。
谭总知道了,对张晨的这点特别欣赏,他说,这才是风险控制,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捏着。
工程没有停,但每天的进度很缓慢,张晨把更多的人又抽调回原来的那个工程,加快扫尾工作,泥工班的一部分人,又进驻了一个新的工程,海甸岛白沙门一幢别墅的装修。
();() 这样,张晨手上同时就有三个工程要跑,实在忙不过来,这才把冯总他们的工程,完全交给二货,让他驻守在那里,二货把摩托车给了张晨,要和张晨换他的破自行车,张晨说这样不好吧。
“什么不好,逼养的,我又不赶时间,每天骑着它慢吞吞上下班就可以了,指导员不是说那个工程要慢吗?就从我这个连长慢起。白沙门很远,你每天蹬着这破车过人民桥?把你累成狗。”二货说。
张晨这才和他换了。
刘立杆回到家,看到院子里停着的摩托车,上了楼就东张西望,还跑隔壁建强他们的门上听了听,张晨奇怪了,问道,你找什么?
刘立杆说,我看下面停着二炮司令的车,人呢?
张晨这才把换车的事和他说了,刘立杆大笑,哈哈,这个司令,对你这指导员还真不错,我敢保证,他要是有老婆,连老婆都能借给你用,走走走。
“干嘛?”张晨问。
“教我去骑司令的车啊。”
张晨拿了钥匙,和刘立杆下楼,那时海城的国贸刚刚开发,滨涯村的周围,一边靠着滨海大道,另外三边,都是坑坑洼洼寥寥草草平整过的空地。
刘立杆在空地上,不一会就学会了骑摩托车,回来经过院门的时候,他和张晨说,你上去吧,我要去骚包一下,轰地一声,就朝滨海大道窜去。
就是再磨洋工,冯总他们工地上的那点活,还是被做完了,二货和张晨说,指导员,没办法,这些逼养的,我就是天天踢,他们也没有办法更慢了。
张晨打电话给冯总他们公司,没有人接,谭总打冯总的大哥大,也打不通,张晨特意到国商楼上,冯总他们的公司去看了看,公司倒不像是已经倒闭的样子,透过门口的玻璃门朝里面看,里面还整整齐齐的,只是一个人也没有。
张晨跑到物业问了问,物业说这房子他们还租着,人大概都回东北去了。
张晨让二货安排人二十四小时在工地守着,别我们人走了,里面装上去的东西都被人拆了偷了。
“其他的人呢,指导员?”二货问他。
“让他们都到别墅这边来吧。”张晨说。
“逼养的,那我还是去那边监督他们扫尾。”二货赶紧说,张晨知道他这说的是回原来的工地。
这家伙大概是看海甸岛这别墅周围荒无人烟,除了母老鼠,就没有其他的异性了,赶紧要逃。
张晨也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