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行人不少,大部分是年轻人或者出来早锻炼的老大爷们,每个人都很惊悚地看着我们,那是一种很不满意的惊悚。因为这辆车是如此簇新,长得就好像自行车公司的宣传册上抠下来似的;而我们,看起来是如此的不专业,都是t恤短裤球鞋——如果我们穿上标准的赛车服再戴上头盔,就完全可以去参加奥运会了。
他忽然说:“你要是怕摔就抓着我的腰。”
哦,这是我第几次坐在别人的后座了?我不记得了。这一段时间以来经常坐在百合子的后座,她是个热爱风驰电掣的女人,并且有一套歪理邪说:“摩托车是女孩子的梦想!”每次她跑过来的时候虽然开车的时间并不多,但一旦开起来,那轰隆隆的鸣叫声就把我的房东吓得心惊胆战——最心惊胆战的人是我!坐在她后面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最关键的是,她每次都义正言辞:“不要抓我的腰,一点都不能碰!我怕痒!”
我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女孩子的后座吓得内牛满面、瑟瑟发抖,拼命抓着车上的钢管,心里想着的唯有你死了吧你死了吧我不要和你陪葬!
豹豹真是个好孩子!但我还是感觉,那啥,一个男的抓着另一个男的的腰,比一个男的抓着一个女的的腰还奇怪吧……
“没事没事,”我说,“不会摔这不挺稳的么……你从哪儿搞来的?”
还没听到他的回答,情况就变了。马路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大盖帽的,穿着一身绿不拉几的外套,戴着个大墨镜地跑过来:“喂——停下!说你们呢!”
我顿时心里一紧。我看到所有公安系统的人员心里都会紧张。
那个交警跑过来,还没开口,就只听豹豹抬起头,无比无辜地说:“警察叔叔,我们怎么了?”
我一听这话简直要喷了。警察叔叔!哦!虽然他有大盖帽,但是,这小交警看起来还不到二十五呢!
那交警的脸好像突然红了一下。他指着他说:“就是说你呢!你成年了吗?开着这么危险的车上路还带人……”
“成年了呀,”我听见他说,“警察叔叔您要看看我的身份证吗?可是现在谁出门没事儿带身份证呢?我们又不去网吧您说是不是?我要是开着汽车,您还能管我要驾照,可我没有呀!咱这是自行车,国家没这个法律要求自行车得要驾照,我也没法向您证明我会开呀?要不,我给您骑骑看看?”
说完,他撞了撞我,我心领神会,见他对着交警一笑,扭头发力,嗖——一下,我们就消失在茫茫人潮中了。
风哗啦啦地吹过头发和脖颈,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挥舞着小风车和棉花糖向我们招手。我们穿过无数晨练的老大爷,穿过无数低头戴着耳机行走的青年们,穿过公园中央的喷泉边那些正在练滑板的少年们,穿过面包店和房地产施工区,穿过花园和大马路……我忽然觉得好想大笑一场。
然后我真的笑了。
我们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从车上跳下来,指着我说:“你反应还挺快!”
“啊哈哈哈……警察叔叔!你没看到警察叔叔的样子!——小朋友,你成年了吗?”我学着交警的语气问。
“我靠!”他看起来挺愤慨但又不由自主地脸红了,“再说我揍你啊!——进去吧。”
我忽然想起了《公子小白》。男主角懒洋洋地躺在稻草堆的牛车上看书晒太阳,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草根,他看起来是如此风流不羁,但却有着最纯正高贵的血统,每个沿途诸侯都折服于他的才能,每个沿途诸侯的女儿们都倾慕于他的风姿——但是没人能留下他,一个人都没有。当他想停下来的时候,他才会停下来,可是他永远也无法真正属于某个人。他是属于空气中最自由的风的。
在经过某个小国的时候,通关需要收费,而他的囊袋正好空了。于是他发挥胡搅蛮缠歪理邪说的能力,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收费官说得晕头转向,最后直接冲了过去。
这就是公子小白的开头了。在远远的路边小草棚里,以后将要和他成为一生的好友和辅佐者的人沉默不语,望着远去的白衣少年,静静地喝下一碗浊酒。阳光照在春秋战国时代的土地上,这个时代并不适合生长爱情却依然要生长爱情,而那些英雄们的命运,被高天之上的星辰注视着,已经缓缓转动起来,无法停止。
我看着豹豹。公子小白该是怎样,想必就是这样了吧。
不过没这么羞涩就是了。
每个作者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男主角,有时候在很多人眼中,你就是你的男主角——那我呢?这点我并不清楚。每个人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
就像百合子后来说的,这不仅仅是路飞和夜神月的区别。我敢写一个风一样的少年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心太重了,飞不起来。”她断定道。
“怎么发呆了?”他忽然拿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快进去吧——”
“啊?”我突然回过神来,指着不远处大楼隐约的一角,大叫道:“晚上的剧院……不就是在这附近吗?”
“你才知道啊?”他笑眯眯地递给我一只粉红色的甜筒,“所以我们玩够了就可以直接去看剧了啊。”
“你什么时候买的冰激凌……”
“刚才啊,”他耸耸肩,自己把自己的那只粉绿色的甜筒咬了一口:“快进去吧。”
这场景太诡异了。虽然我知道豹豹是个正直无比的好孩子,可是,当我们迈入红红绿绿装饰得犹如超大糖果店的游乐场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道路上随处可见各种各样成群结队的女孩子,她们先是盯着豹豹看,然后转头看向我,再低头嘀咕一阵,最后微笑着抬起头来,以一种了然的神情看着我们,眼神诡异而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