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非常混乱的三个月。
混乱得动魄惊心得谁也难以想象。
谢辞接到勤王圣旨之后,当即领兵掉头南下,这时候谁也顾不上是否和老皇帝有什么龃龉。
整个太行以东都被战火波及了,谢辞率军沿着汾水一路直下易州,之后途径刑州相州至堰州,中途还迎面遭遇了北戎的昆屠朔部,后者刚刚击溃了魏、偃、兖三路节度使的联兵,旋即直迎南下的朔方部。
双方展开了一场及其激烈的大战,最终昆屠朔部不敌谢辞,掉头往南遁去。
硝烟滚滚,融雪的原野战场泥泞凌乱焦黑一片一片,昆屠朔部往南汇合去了,谢辞驻马望南,冒头的小草青嫩已经被踩踏得厮混一片,天阴沉沉,他心沉甸甸的,追击三十里不得他立即召回了苏桢和寇文韶部。
全军上下气喘吁吁,收拾战场稍事休整,谢辞横枪立马一身殷赤血迹斑斑,他一收枪势,立即调转马头往后方奔去。
后方临时扎起的医营,顾莞受了伤,右手臂被划了一道,还挺深的。
谢辞来的时候,她刚龇牙咧嘴上药包扎完送走军医,脸色有些苍白。
顾莞在边缘一个很小的医帐里,她身上穿的还是红色的里衣,谢辞也是,得讯的时候,两人正在试穿婚服,直接把外头厚厚的大婚吉服扒了下来,匆匆就披甲上马点兵了。
一路仓促又动魄惊心。
“你
怎么样?”
谢辞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她,他顾不上自己,一掀帘帐快步进来单膝半蹲她面前。
“没事,小伤。”
顾莞直接把里衣袖子血湿的那一截裁了,干净的棉布谢梓给她胡乱缀两针当袖子,就这么直接继续穿,要不是伤口,她连袖子都不加了。
顾莞脸上还有余妆,这次不是易容的,是两人试穿婚服时的试妆容,眉心画了嫣红的花钿,两鬓也贴了花黄,眉眼的妆有一层淡淡金色的妆粉,很浓很漂亮,一路上都掉擦得七零八落了,不过由于没用镜子也不仔细,如今眉头眼额还能见到几抹开的红晕和淡淡的金粉。
这样的她,看起来比平日娇妍,就是身上战后的脏兮,脸上汗渍晕开和微微苍白。
谢辞生出一股歉疚来,“莞莞,对不起,……”新嫁娘本来该漂漂亮亮备婚的,虽不是他的错,但两人的婚礼还不知能不能在春季举行,等会还得马上接着急行军,他心疼自责油然而生。
顾莞睨了他一眼:“说什么呢?”
她本来确实已经调整好心态,积极进入有点点紧张的备婚的状态的,预备好结婚当新娘子了,谁料计划赶不上变化,进展太快,她这心还感觉有一半在朔方家里一半在这外头,有点不真切。
但又有谁想这样的呢?
她套好软甲背心,又披上谢辞专门命人给她做的轻量版明光甲,她抱了谢辞一下,他立即反手抱了一下她,
顾莞说:“没事,我知道你很累了。”
她还能趴在马背上歇一下,休整期间就全程休息,谢辞还得把控全军飞信不断又刚进行了一场血战,他对这片土地和这个家国的感情比她深太多了,此刻他面色覆上一层淡淡晦色,眼下见青黑,眼睛血丝明显,他很累。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是精神上的焦迫压力。
不独独谢辞,自他以下的秦显陈晏苏桢寇文韶苏维陈珞窦武等等大小将领俱是,甚至连普通兵甲的面色都很沉重紧张。
顾莞轻拍了拍他的背:“休息一下吧,其他的交给我。”
谢辞不禁深吐了一口气,他肩膀稍稍一松,半晌闭目掩住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小帐里面没有床,只有谢梓抱来的一层薄薄的枯枝松叶,谢辞栽躺在上面,闭目良久,终于睡了过去。
顾莞轻手轻脚出了去,冲帐外谢平张青等近卫打了手势,她随即飞跑了起来。
她骑马先去找了秦显苏桢等大将,让他们赶紧去休息,秦显等人也是积年老将了,道理都懂,个个眼睛是红的,但沉默片刻,都放下手中的事情去了。
顾莞现在对军中的事情也很熟悉了,她带着陈珞苏维寇仲云几个把伤营、打扫战场、营地警戒、饮食等等大小的战后和琐碎事情都都处理好了。
只是休憩时间并没有太多,谢辞仅仅留够普通兵卒休息的时间,他很快就醒过来了,点了小将袁文钊留下
照应重伤兵的事宜。
顾莞从后方快马赶上来的时候,谢辞已经重甲在身着装整齐,孟春月末阴云滚滚,他跨马在大军最前方,黑蓝色氅衣迎风猎猎翻飞。
身后是同样已经披甲跨马紧随其后的秦显苏桢等大小将领。
大家眺视西南京畿方向,面色沉沉,谁也轻松不起来。
天光微昏,漫漫的远山和丘陵原野,深黑浅黛一片,他们戴甲的身影格外黝深,定格了这一刻南望的一幕,很震撼很沉甸,很触动人心。
顾莞不禁深吸一口气,驱马快跑过去。
谢辞抽出佩剑,直指向前:“全军听令!全速往南,沿邺西道直下过黄河,明日午时前抵汜水关!”
……
谢辞率朔方军连夜急行军,午夜前抵达黄河北岸的,但找不到过河的船,于是他率军一路往西逆流而上,最后遇上了蕖州节度使杜文钺的信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