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推进来的汤饭,早已冷硬,黑漆漆的室内,榻前脚踏卧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垂死老者。
昔日高健的躯体如今已经佝偻,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额顶头发掉光,一绺绺脏污的灰色凌乱披散,一大片呕出的褐色药渍混着暗红干涸在前襟,触目惊心。
谢辞心中大震,“舅舅,舅舅!”
他一个箭步跪,扶起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老者。
触手冰冷,和这深秋的水磨大青石一样沁寒入骨,手软软垂下头歪倒,没有任何反应,气若游丝,脉搏弱得已经几近于无了。
“快!把他搬到床上去。”
顾莞压低声音,快速巡睃,不着痕迹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荀荣弼。
偌大的房间门窗被钉得死死的,仅少许细微的缝隙漏进来的一点点微光,房间内伸手不见五指,一种空气长期不流通的气味混合着泼洒的汤药味和门口的饭菜味,还有地上倒卧的垂死老人,这阴寒入骨一幕更显动魄惊心。
在见到荀荣弼那一刻,顾莞终于明白为什么谢辞反应这么大,从小感情又这么好。
眼前这个倚在谢辞臂弯的垂死老人,眉眼与谢辞的父亲谢信衷惊人相似——顾莞这才想起,荀夫人和忠勇侯府已是第二次接亲,往上数两代,一对姓花的孪生姐妹同时嫁进谢家和荀家。
谢辞在看清老人的脸一瞬,心脏都不禁战栗了起来。
顾莞拉了
他一下,他咬紧牙关,立即将人抬起放在床榻上。
顾莞站在谢辞身后,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只不过,先前她已经反复检查过这人了,荀荣弼空荡荡的袖管翻起,露出枯瘦如柴队伍一双手,他手腕的位置各有一圈触目惊心的伤疤。
这方面,顾莞是专家,这是镣铐拷上双腕后经过长时间的反复大力挣动磨穿血肉,深可见骨留下的疤痕,她观痕迹,评估为一年多前的旧伤。
荀荣弼身上还有很多刑囚的疤痕。
现场地上药碗打碎了一地,床上脚踏地上泼洒汤药并有剧烈挣扎过的痕迹,这汤药应是有问题的,荀荣弼被人强灌后又挣扎着扣喉呕出,挣扎时栽掉在地上。
最上两条,都是无法人为伪装出来的。
顾莞反复勘察评估过,最后才掉头去找的谢辞。
她冷眼觊着荀荣弼,手上不停,又把这人的身上的伤痕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问题,最后她叫谢辞把床脚地上的棉被捡过来。这人最主要是失温,继续卧下去下半夜就该凉了。
谢辞也看见顾莞的动作,他敛下心绪也立即翻检荀荣弼手腕全身,触目惊心的疤痕没法伪装,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急忙起身去床尾捡起棉被,上面湿了好一大片,好在另一面没有湿透,两人也顾不上其他,立即翻转面将人裹上,搓热手给他脖子、腋窝、腹股沟等核心区域
加温。
期间荀荣弼差一点就不行了,心脏停跳了一会,谢辞双手捂下去,一震,声音都变了:“舅舅,舅舅——”
卧槽!
把顾莞吓了一大跳,她急忙道:“你快走开!!”
她有点后悔没有先把荀荣弼拖上床,哎呀妈呀,她赶紧一把拨开谢辞,一个箭步窜上去跨跪骑在荀荣弼身上,赶紧做心肺复苏。
胸外按压做了大概二十个,谢辞搓热的手掌再度碰触到他颈脖皮肤的时候,荀荣弼终于动了一下。
他活了!
顾莞一后脊热汗,她翻下来赶紧看他的瞳孔呼吸颈动脉等等生命体征。
吓死她了。
顾莞一下脱力坐下,“好了。”
荀荣弼苍老的面庞泛着铁青色,嘴唇由刚才的青紫慢慢变苍白,他挣扎着,眼睑翕动良久,才勉强半睁。
“舅舅,舅舅你怎么样?”
他认出了谢辞的声音,黑暗里,颤抖哽咽,他吃力地挣扎半支起身,用枯瘦如柴的手指颤抖摸索榻底边缘的缝隙。
“……去,去把这张纸,去,去飞山关,给龙守仁。”
荀荣弼牙关咯咯作响,“给,给我杀了,荀逊这个逆子!”
顾莞赶紧接过打开一看,巴掌宽的半张残纸字迹还算有力,明显是这个房间还没被搬空之前荀荣弼写的,藏了很久,纸张已经有点发蔫。
“快,快去——”
荀荣弼气若游丝,老泪纵横,脱力栽倒,断续恨声。
谢辞和顾莞对视一眼。
谢辞接过字条飞速看了一眼,
他交给顾莞收起,他想了片刻,重新从气窗钻出,取来夹衣热水。
等匆匆弄过这些之后,谢辞抿唇回望片刻,掉头跟顾莞上了气窗。
两人随即带着字条立即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