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谢景已经对这里了如指掌,学会自觉坐下,晚间喝茶不利于入睡,他便倒了温水递给坐在对面的人。
在稳重冷静的魔君再次质问自己出门不带他前,尘不染率先道:“今日去其他山采药,出了点意外,所以现在才回来。”
谢景拿着水杯的手略微一顿,先是仔细看了眼身边人,之后松了口气。
他安静了片刻,又道:“江淮生从苦海回来了。”
回了剑宗,但又走了。他没有回无边苦海,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无人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但谢景大致能猜到。
毕竟他们都很固执,固执到不见人不死心。
尘不染慢慢喝了口温水,接了句“是么”,之后问道:“你来做何?”
谢景笑了下:“我这不是怕你跟他走了。”
自己守了百多年才终于守得线索,他知江淮生就算找人也不能够马上便找到,但他还是来了。
哪怕看一眼也好,看一眼就能心安。
尘不染建议他现在就走。
谢景不仅没走,还留下了。之前自己动手捣鼓好的床还在,至少还没被拆,上面的枕套依旧和他走时一般。
魔族或许真是一个天生热爱劳动的种族也说不定。
一个魔君放着床不睡,自己拖了个板凳到房里床边坐下,主动揽下读睡前读物的任务。
他人长得高,腿也长,撩开衣摆后坐下,板凳不高也不大,至少没他那王座大,坐上去还得曲腿,看上去莫名显得委屈。
坐姿委屈,但本人看上去心情挺好。
房间里灯光昏暗,有夜风从窗外吹来,飞蛾扑闪。
今夜的小蚊比平日要多,明日应当是要落雨。
待到床上人眼睛逐渐闭上时,坐在床边的人凑近,轻声问:“我明日可还能留在这?”
床上人翻了个身,一手糊他脖颈上。
没忍住笑了下,谢景收起手里话本子,慢慢起身。
屋里灯光熄灭,彻底暗了下去。
第二日果然下了雨。
窗外淅淅沥沥,昨晚睡得晚,屋里一早上都没什么动静,直到下午时候,睡得香的人终于起床。
谢景借着下雨的借口留下了,还很自然地一起喝醒觉茶。
午时刚过,天上仍然阴着,略微带着些夏日的凉意的风从窗户吹进,吹起白发。
魔君又在照例给人束发,这次发带换成深蓝色,挺适合。
他看上去很有闲心,尘不染问他:“你不回去?”
谢景大功告成,坐下喝了口茶,道:“魔宫在修整,我待那碍事。”
旁边人侧眼看了他一眼。
对方分明什么也没说,但谢景觉着,对方似乎在示意他在这也挺碍事。
尘不染翻出话本子,顺手给碍事的人递了把松子。
外面雨下得大,他没想去药馆里,
打算就这么度过一天。
谢景接过松子,视线扫过湿润窗边,看到了放在窗口,似乎久久未动过的缀着红穗子的酒壶,忽然问道:“出去走走么?”
尘不染撑着脸翻动了页话本子,懒散抬起眼来。
谢景:“不周城,许久没去过了罢。”
——
不周城,凡人口里的仙城,地处修真界东方的无主之地,修士和凡人混杂,来往多为散修和门派之人。
百多年前的浩劫中,这里曾是风口浪尖处,城门破损,建筑倾然倒塌,火焰四起,城内之人或奔逃或反抗,全然不见曾经天下第一城的气派。
而今重建,城门巍峨,灵气浩荡,仍旧是真正的鼎盛之城。
街道上悄然出现了两个人影。
谢景还是把人带来了,在说了不周城有酿酒后。
尘不染穿着身素衣白衫,衣衫有些发皱,他却不甚在意,略微抬起头上草帽帽檐,看向远处街景。
谢景陪着旁边人穿了件黑色棉袍,衣襟整洁,腰间随意系了条布带,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便只有腰间缀着蓝色穗子的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