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你想进万安公墓吗?”
原楚聿抚了下牛皮封皮,这本笔记本鼓鼓囊囊的,里面的内页都略微涨开,一看就是常翻常写。
他摇头:“公墓晚上五点就关门了,进不去……我只是习惯了,所以还是过来看看。”
林琅意将视线往他脸上旋了一眼,原楚聿面颊上略有泛红,眼睫低垂,瞧着确实是喝了不少酒。
也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此刻的话还算多,对她的态度也没有今晚清醒时那样避讳,林琅意希望他已经将方才程砚靳那点混账话抛到脑后了。
原楚聿将手中的牛皮本翻了翻道:“以前我都是早上来,六点开门,正是天色渐亮的时候,今天航班到a市已经是下午了,又忙到晚上,再是……”
他绵长地呼吸了一下,轻轻偏了下脑袋笑了笑,不说了。
林琅意不假思索道:“我有办法带你进去,崂山我爬了不知道多少次,是条小路我都认识,能绕过去进公墓的。”
原楚聿稍抬起头看向她,酒精让他的眼睛里雾蒙蒙的,因为定定地分辨着眼前人,微醺的眼眸少了往日的高不可攀,平白多出两分惺忪不经意间的多情。
他轻声说:“已经是晚上了。”
林琅意灿然一笑:“有什么关系呢?是妈妈的话,晚上也没事呀。”
“妈妈住在公墓里,公墓就不可怕了。”
原楚聿定定地注视着她,他的眼神太温柔了,温柔得好像一汪即将要陷进去的湖水。
他抬起手,好像想要碰一下她,可手上还拿着那本牛皮本,最后只用书脊轻轻撞了一下她的手背,像是小动物用脑袋亲昵地磕了一下掌心。
他很轻很轻地说:“林琅意,那你带我走吧,好不好。”
这一句话被风吹散,像是一阵虚无缥缈的雾,稍有不注意就会烟消云散。
可林琅意捕捉到了。
她为今晚的劫后余生而庆幸,自然不会拒绝他这样亲近的示好,闻言眉眼一弯,唇边的梨涡顿显,清脆地应下了。
她将两辆车都靠边停好,从后座拎出那袋祭祀用品塞给原楚聿。他此刻安静又听话,老老实实地一个人将东西都拿好,然后跟在她身后走一步跟一步。
林琅意问:“你刚才叫的代驾吗?”
“嗯。”
“啊?那他人呢?你现在是到目的地了,等下应山湖边上又打不到车也叫不到代驾了怎么办?你就该付双倍的价格让他等你一下啊。”
“……嗯。”
林琅意扭头往后看了他一眼,他听到动静,抬起头也雾蒙蒙地看她一眼,然后又往上迈了一个台阶,乖巧地跟紧她。
完了这家伙真的有点喝多了。
林琅意嘀嘀咕咕:“不会又要让我送你回去吧,我要收钱了。”
“嗯……”他轻声应完后还真的伸进裤兜去摸手机预备给她转账了。
“诶诶,开玩笑的。”短短十几秒确诊眼前人已经喝多了,林琅意赶紧按住他的手,两人的手隔着西裤那点薄薄的布料紧紧贴在一起。
她与他踩在同一阶台阶上,原楚聿的手被她碰到后就不再动了,他缓慢地抬起头,额前的碎发些许遮住了眼睛,如墨的漆黑瞳仁专注地凝视着她。
林琅意按住他后就放下了心,刚要缩回手,他忽然反应很大地从裤袋抽出手,反客为主地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她完全裹住。
他有些太用力了,酒后的判断完全失了准度,抓住她时没收住力,将她顺势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把。
林琅意猝不及防往前趔趄了两步,胡乱抓住他胸前的衬衣想稳住身形,他另一只拿着书的手及时横过来,稳稳地将她环在胸膛和臂弯之间的狭窄空间中,好像在拥抱一般。
她的胳膊毫无罅隙地贴上他的那条银白提花领带,短暂的摩擦像是被蛇信子舔过,凉而滑。
“我不会把程砚靳的话当真的。”他蓦地开口,像是在对她保证,“他在说浑话。”
他说这话时手臂仍然坚实地环着她,呼吸时的气息像是细密的网一点点笼罩住她。林琅意掰扯了两下没挣脱出怀抱,倒是动作间不小心打掉了他手中的书。
那本书“啪”的一声摊在青石板上,书页被风哗啦啦地往后掀去几页,他怔然片刻,终于松开手,蹲下去将书捡起来。
林琅意连连往台阶上退了三阶,隔了好远,瞧见他依旧蹲在原地,声音很低地说:“跟你没有关系的,你别担心,我不是生你的气。”
“你,你不生气就好,”她结结巴巴,大拇指用力搓着方才被领带滑过的手臂皮肤,“程砚靳他脑子有病,但是他有病不能连坐到我,我们的合作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哈。”
原楚聿拾起书站起来,前后检查了下书页后用修长的手指掸了掸封面,点了下头。
青石板台阶只有一小段路,要绕进公墓还要绕过好长一段无人造访的林中路,茂密的灌木丛挤在一起,每一步踩下去都会发出树叶“咔嚓咔嚓”的清脆声。
林琅意用手机照明,几番回头,原楚聿都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脚步偶尔有些凌乱。
她想,刚才应该只是他酒后反应有些迟钝了,他只是想扶住她而已。
林琅意仅有的那点在意都因为原楚聿没有把程砚靳的话当真而感到宽心,其他并不做多想。
她见他又是一次踉踉跄跄行踵地扶住树干,脑袋一歪就要磕到树上,终究是看不下去了。
她回过去几步高举手机电筒照亮他:“你看路,当心脚下,还能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