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小柜子上赫然躺着一把钥匙,那是林琅意留下的。
她根本不打算回来了。
林琅意从沙江小区骑车离开,她单手快速在对话框里输入完【我马上到】,一发送过去,池疏立刻回了个流泪小狗的表情包。
【给姐姐添麻烦了,都是我不好。打扰你正事了。】
林琅意前脚离开,后脚荆棘公园停车场进出口中,一辆待机许久的黑色柯尼塞克发动,夜灯一照,缓缓驶入主干道。
对向的车辆交互,车灯映照在车厢内,一道折光快速掠过车内,只依稀看见副座那人靠在座椅靠背上,他的右腿叠在左腿上,交叉虚握的双手搭在膝头,安静地朝着窗外眺着。
司机问:“是前面那辆川崎h2对吧。”
“嗯。”路灯一点点照亮原楚聿的侧脸,他的眉眼依然温和,“麻烦保持一点距离,不用太近。”
“辛苦了。”
池疏的手指并不严重,起码在林琅意眼里,这伤肯定是不用去医院缝针的。
可是她到应山湖的时候,池疏一个人抱着手臂坐在公司门口的台阶上,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巴巴地等她,于是林琅意对伤势的疼痛程度评定又调高了一个等级。
池疏伤口处理得乱七八糟,林琅意捏着他的手指重新消毒包扎,弄完后朝他问了句:“痛的话,还要去医院吗?”
池疏立即乖巧摇头,他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瞧上去可怜兮兮的,但仍然冲她笑着说:“不痛了,姐姐你包扎得真好。”
“那走吧,我给你开个房间。”林琅意拿起钥匙,“东西拿上,明早送你回学校。”
池疏脸上的笑僵了一秒:“需要拿吗?还没有做完,或者我能放在这里,明天上完课再过来吗?”
林琅意将机器总电闸切断:“不用来了啊,你不是珍珠都找好了也穿完孔了?剩下的你自己在寝室也可以完成。”
池疏连忙补救:“我,我可能还要挑一些,我——”
“你设计图不是最初就做好了?都到最后几笔了,怎么会还要大改?”
他一时被反问住了,卡壳了半天最后只勉强说出一句:“也许有损耗。”
“那到时候微信上跟我说,我让人打完孔,下次来学校的时候带给你。”
池疏垂头丧气地抱着自己的东西跟在林琅意身后。
林琅意关灯锁门:“另外,你手指受伤了的话,策划书就不用做了,我明天部门里叫个人跟你对接,我这边来做好了,反正不复杂。”
池疏呆呆地看着她:“我跟其他人对接吗?”
“嗯。”林琅意扭头扫他一眼,“你不是说时间紧,自己的作品都还没做完吗?那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安心做你的。”
池疏简直有苦说不出,林琅意平时只有有事才会来学校,而他也只能用那些公事来跟她说上几句话,这样一来他连日常跟她的话题都没有了。
他心里发急,可林琅意在前面连打了两个哈欠,只想快点把他安置下来。
应山湖太偏,她只能把他带到一家民宿,付钱的时候池疏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出,说了一句:“你这样让我很难堪。”
林琅意怔了一下,依稀记得这句话边述好像也说过。
大概是她过生日那次,边述送了她一条三千左右的项链,这个价位对林琅意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对边述来说并不是一笔小钱。
他因此有一个月没吃晚饭,日常开销压减到不能再压减,最后临时有个集训组队,他连报名费都是问室友借的。
林琅意后来才知道他借钱的事,问他的时候,边述却说:“我问任何人都可以借钱,唯独不会问你借钱。”
“没有道理,也没有情况会需要一个男生向女朋友开口要钱。”
林琅意五味杂陈,说:“那以后就不要买这么贵的礼物了。”
她至今都记得说完那句话之后,边述透过镜片看向她的眼神,他轻声说:“林琅意,你这样让我很难堪。”
“姐姐,姐姐?”池疏拿着房卡在林琅意面前挥了挥,“在二楼。”
林琅意按了下眼睛,甩了甩脑袋,看清了池疏手里的房卡,疑问:“为什么是两张?”
池疏愕然:“你不在这里休息吗?”
林琅意摇摇头:“我回应山湖,我的办公室后面有休息室。”
池疏脸上立刻暗淡下来,他勉强提了提精神,说:“那我送你出去。”
林琅意摆摆手:“两步路,你上去吧。”
池疏有些受伤:“姐姐,你可不可以拿衡量别人的标准来衡量我呢,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林琅意觉得今天真是见鬼了,池疏前半句话也跟以前边述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因为她下意识会更多考虑边述的经济条件带来的压力,所以他也曾这么说过。
“别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别人能给你的,你就不要提前否定我。”
这种被夺舍的感觉让林琅意有些毛骨悚然,应山湖的商业开发区约等于没有,唯有的两家民宿都在这儿了,冷寂得好像恐怖片里森林深处突然冒出来的古宅。
她有点想快点回去了,也不再跟池疏掰扯,依着他陪着自己钻进车门,又扒着窗户得到了明早接他去学校的保证,这才顺利脱身。
池疏目送着林琅意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才低下头瞧了眼自己被包扎严实的手指,忽然笑了起来。
他身量清癯,衣服在身上也空荡荡的,站在门口被风一吹,更显消瘦。
可他就这样抬着那根手指瞧了好一会儿,也笑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