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雉答曰:“卯时正刻,夫人。”
夜昙:…
惺忪睡眼终于完全睁开,向外一瞧。哪来的青天白日。重叠岚光,花暗蒙蒙雨。天才亮,又有细雨,天还是晦的。正适合见鬼。
夜昙恼:“折腾了这么久,竟仍有一个时辰才会面?那你叫我起这么早做什么?”
新雉难得喏喏:“奴婢怕耽误了您与陛下的良辰…”
夜昙:…
夜昙:“我去躺椅上再补半个时辰的觉。到时候了再叫我。”
“是,夫人。那我给您点上安息香。”
据说连霏总要点上这香方可入睡。只除却近来怠惰。而夜昙不同,夜昙是向来怠惰…夏雨习习,倒头就睡,入眠还需安息?夜昙刚要止住她,转念又想那檀香味道倒让人心旷神怡,点便点吧。
新雉从袖中摸出一支香来,泛着嫣红色。贝齿咬在唇上,似乎在想该剪多少正适合半个时辰的补眠。
夜昙在躺椅上边晃边道:“你还随身带着?这么忠心。随意些。点多少都成。”
“是,夫人。”
在夜昙背后,新雉擦了火折子,燃起整整一支香。
……
……
“滚出去!”
赌坊紧闭的大门勉强开口,把个衣衫黄泥的娇小人儿丢出来。小二厉声喝道:“坊主本该杀你,但知你并非主使,只关了你三天不重不痒地揍了你一顿。很该知足了!以后若再敢在任何赌坊出现,扒了你的皮!”
脏兮兮的兽女抹了抹脸。弱声答应。坊门重响合上,她拖着步子往巷外走。
巷外是络绎不绝、行商走贩的人群。时有叫卖之声,吃喝饰、刀剑书卷,汇作热闹的整条长街。
她走到一半,步履渐快。突有男子从外更快奔向她,一张脸写满担忧。
“小竹,你还好吧!”
“师父对不住你,师父也没办法,我若不说是你我便没命了!他们砍了你哪根手指?”
兽女道:“他们没有。师父没有对不住我,你教我手法,我为你当盾。人人交集便是如此。只是可惜今后要换个营生了…呃!”
男人藏在背后的钢刀扎进了她的腹中。
兽女死死扒住男人的肩膀,不可置信:“为什么…”
男人抽出钢刀,又扎了进去。再一刀,再一刀。
“你怎配全须全尾地出来!他们怎么没把你打死、淹死,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都怪你!你这个废物!若不是你有个破名字惹人注意,若不是手法被看出,我怎么会变成个残废!赌坊之上无小指者就是被打下了出千的烙印!我纵横赌场多年,都毁在你这蟊贼手中!”
他下刀狠戾,却毫无章法,把倒伏在地的弱小女子捅得满身血窟窿。
“我…”
哐当!
听到她还能说话,男人似乎从暴怒中醒悟。丢了刀忙向四周看。并无其他人在。幽深逼仄的巷子和他的站立挡住兽女的瘦弱身躯。可满手鲜血怎不是证明。
“没事,你不是人,你只是根草。踩死一根草算什么,我是人,我才是人…”
男人呵呵作笑,望布衣上擦了把血,转头就跑。隐入人群。
兽女还剩一口气,吐息间就有更多血沫子涌出。这力气可以化作一声“救我”喊来巷外的人群;或是“杀人了”捉住行凶之人。但她只用来向着光明爬去,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我…”
她想说什么?
她终究是没有再说出别的字眼。
巷口那株参天的树落下一朵凤凰花,砸在兽女冷掉的肩头。
……
滔滔江水之上,又有一对佳偶行舟依偎。
男子青布直裤,头戴儒巾,是个书生模样。包有纱布的手掌正揽住美人,口诵浪沙道:“河流迅且浊,汤汤不可陵。桧檝难为榜,松舟才自胜。”
美人拊掌而笑,明眸闪动波光。“纵失了富贵,仅剩一叶扁舟于江河游荡,不知去处。有陈公子如此真心待我,哪里都是归处。”
继而蹙眉去捉书生衣襟,“公子闯三关必是险些丢了性命,如今伤可还好些?”
书生急忙拦道:“无碍。外伤已痊愈。只仍有内伤浊血在心头翻涌。”
美人更急:“下舟后我便去当了金钗,为公子求医问药!”
“何须小采为我敛去荣光,现下就可直愈我内伤。”
“这作何解?”
书生踯躅不言,且等美人追问才缓缓道来。原是美人存有积年宝盒,不但金银无数,更得赠一狐尾,传言可化心意器物。若化为灵丹妙药…
美人却反常摇头道,“狐尾是她人寄存,我不得擅自使用。遑论此物已不在我手中。早已归还给了云姐姐的家人。公子撑住,且等靠岸…”书生却突难,扼住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