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烛千枝花四顾,消愁更待寻何处。
“这更深露重的,怎么在这儿坐着?”等了许久,终才见樘回来,我当即沉下脸,不与他搭理。
“怎么了?”他这便走来扶起我,“谁又惹着你了,脸拉这么长?”我忽而站起身,示意他随我一同进殿,“朝堂上的事情都是随你的意,我自然是管不着。
“原来是因为李广”,他顿了顿,“我就不明白,他李广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一个个都要置他于死地。上朝时一个个上疏的奏折都在弹劾李广,下了朝回来你也与我说李广,他到底怎么了,不就是与我画符炼丹吗1“画符炼丹?”我冷笑,“你这一步一步都是你效仿你父皇,你是想学你父皇迷失心智,宠顾方士,不问政事吗1“我何时不问政事了,我如今还是与从前那般,每日早朝午朝,何时不问政事了?”他竟是这般执迷不悟,“有本启奏,无事退朝。这还是从前的你吗,你当真是糊涂了,从前那般憎恶这些勾当,而今竟这般纵容臣下。这个李广,他果真是有本事1“你这都是听谁说的,谁这么嘴碎?”“听谁说的?”我冷噗,“你觉得我还能听谁说这些,朝堂上有人在说,后。宫里到处都在议论,宫外的那些酒馆小贩,所有人都在拿李广的事情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连那些目不识丁的小孩子,满嘴都是皇上昏庸,宠信方
士,不理朝政!你知不知道,而今那些说书的,唱戏的,可都在拿你与李广之事作笑话来讲!你的满心壮志抱负哪里去了,你的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天下,心里还有没有你的臣民!”“这都是些胡编乱造的,你怎么还信了。”樘当真是让李广蛊惑了,我今日这番好说歹说,他竟还是这般鬼迷心窍!
“胡编乱造?你若是当真没有被李广迷失心智,旁人会胡编乱造吗!难道你从前重视的那些大臣,他们也是胡编乱造吗!他们满心抱负,难道会胡乱弹劾李广一个小小的宦官吗!”“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没事就与我说这个?”他忽然伸手指着门外,“旁人随随便便说几句你就信了,可我呢,你到底是信我还是信那些大臣!”“你吼我?你竟然为了一个小太监吼我!好,好,今日我再怎么与你劝告也都是浪费口舌了,随便你。如今朝纲败坏,北方鞑靼犯境,就让他们一举打过来好了,论是如何我最后也只会落得个苦守深宫的下常我走了,你就与你的符法术过一辈子吧1说罢,我兀自转身离去,再不管这个曾经视我如命的男人,日后便是朝政紊乱,江山飘摇都与我无关。
我不过只是个女人,哪里需得着管这些?
“你要去哪儿?”我顿下步伐,微微侧身,漠然回道:“我回兴济,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了。”“柔儿1他这便跑来抓住我的
手,“我…方才是我不对,我吼你只是一时情急,并非本意。”我推开他的手,“不必解释了,我会把照儿和秀荣带走,你何时醒悟,我们就何时回来。”“柔儿1他旋即抱住我,“我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要走,好不好……”“你放开1“我不放,放了你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是不是?”许多此刻心下太过脆弱,听他这番言语,我竟险些落泪。可我到底还是推开他了,“你若当真珍惜我们母子三人,我们自然会回来。”出了乾清宫便见瑾琉与喜子神色无奈,瑾琉一见我便凑过来,“娘娘,当真要带太子与公主回兴济么?”“你都听到了,那就随本宫回去收拾行李,明儿一早就出发。”“是。”临走之际,我确是瞧见瑾琉瞥了一眼殿内的,眼神里尽是不舍与无奈。
我今日起得很早,比起往日,是早了一个时辰。而这个时辰,樘也该醒来梳洗准备早朝。
我不知今日要走,他是否会试图挽留。
“太子与公主可都准备好了?”我自顾自的收拾行李,漫不经心的问及瑾琉。
“都收拾好了。”“去看看昨儿本宫雇的马车有没有到,顺便把上次那几个锦衣卫也叫上,还有”,我取出书信,“吩咐紫苑把这封信送到侯府。”信里该交代的我也都交代了,无非就是嘱咐鹤龄与延龄莫要再像从前那般嚣张跋扈,
莫要与李广有任何交集,顺便每日参李广一本,与杨延和、李东阳、谢迁徐傅这些阁老多些交集。日后我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确是该交代好鹤龄与延龄的终生。
她接过信便也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想必她也如我一样,根本不愿出宫吧。
只片刻之久,便见瑾琉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娘娘,皇上…在外边站着呢。”果然还是来了。
“你叫他走吧,今日便是他再怎么挽留,本宫也不会留下的。”“可是娘娘,奴婢觉着,皇上这阵子的确是过分了,可他到底还是爱着娘娘的呀,娘娘,要不咱们…”“你出去!”被我这么冷斥了一声,她便也不敢再说什么,可我是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回过头来,“娘娘,皇上他在外边儿站了一晚上,头上盖的都是霜,娘娘要不出去看看吧,奴婢担心皇上冻着了。”站了一晚上?我当即站起身来往外走,这个傻子!
推开门果真见樘穿着单薄的衮服一动不动的站在殿外,银霜覆了满头,而喜子竟也随他一起站着,见了我甚是激动,“诶,娘娘1见樘还伫立在身前,便也收了嘴。
我便是伫立在门前,凝着他,他亦是站在原地满目乞求的凝着我,我这心,到底还是软了。
这便跑过去一把将他抱去,而他竟是在颤抖,“朱樘,你这个傻子,你要我说你什么好。”“我错了。我不该宠信李广,不该为了他与
你争执,不该吼你,你原谅我,不要走,好不好?”“好,我不走,我不走了。是我的不对,我不该逼着你的,你不要怪我。”便是我努力抱紧他,想要给他温暖,他一样还是在颤抖,心疼得紧。
忽觉他身子一软,就这样倒在我身上。
“樘!樘!传太医1十年了,这是他第三次在我面前倒下。
记得第一次,是他单枪匹马,不顾性命之忧,不顾天下重任,为了救我像发疯似的杀人,结果身负重伤。
第二次,便是因天花之疾。
而第三次,便是今日,仍是为我,为了留住我。
“江太医,皇上如何?”“回禀娘娘,皇上身体硬朗,受了风寒本无大碍,只是多日操劳,还需静养一段时日才行。”心下压着的大石总算是落下了,“江太医,皇上染疾之事,切莫透露出去,尤其是太皇太后那里。”“老臣明白,娘娘且放心。”“退下吧。”“老臣告退。”早知喜子心中有疑惑,直至江院使离去,他才抓耳挠腮的问及,这个喜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副傻里傻气的模样。
“娘娘,万岁爷染疾之事若是不透露出去,那明儿上朝怎么办?这万岁爷可不能连着好几日不上朝埃”“明儿上朝你就与他们说,皇上出了疹子,不宜见风,叫他们有本上奏,无本退朝。至于奏折,都搬到坤宁宫来吧,太子还在。”“是。”喜子眼里确是有那么一
瞬的惊诧的,他惊诧的,我自是明晓。我身为皇后,的的确确不该打理这些朝堂之事,可我照样是管了,从前管,如今还是得管。
方才特意提及照儿,便是免得惹人话柄。
“樘,你放心,我定会将你的朝事,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再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