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查了一个多月,就查出这么个结果?”“是不是你?”我强作泰然,从容一笑,“你觉得我很有本事,甚至能派人远去湖广刺杀兴王?”“李服是刘渊的部下,刘渊虽走了多年,却只效忠于你”,他一步一步靠近,“此事当真与你无关?”“你怀疑我?”我对上他隐忍着怒意的眸子。
他躲开我的目光,“不是我怀疑你,是如今所有的矛头和疑惑都指向你,我必须来找你问清楚。”他的语气依旧这般冰冷,叫人窒息。他在生气,却是在强忍着,因为,他答应过我,不会对我发火。
“所以你还是在怀疑我。”“可如今所有人都在怀疑你,你要我如何再信你!”他到底还是对我发火了。
“所有人?”我冷笑,“所有人都怀疑我,也不及你一人怀疑我来得难受。”他拂袖侧身,“你若是为自己辩解,我可以命怀恩重新彻查此事。”“可若是我不为自己辩解呢,你可是要就此将我定罪?”他不语,依旧别过身子不看我,我走近扶着他手臂,“樘……”我是万不会想到,他竟会这般漠然,竟会甩开我的手。
我努力朝桌角撞去。不为什么,我只是要让他永远都记住今日待我这般冷漠,一辈子都记住,我要他对我心存歉疚,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我要他拿一辈子来补偿我!
皇儿,只怪你命不好,
不要怪母后心狠,而今母后只能拿你来做赌注。
“啊!”“柔儿!”确实很疼,但是也值。
“柔儿,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再有意识时,入耳的便是樘的祈求。手上的湿热,可是他的眼泪?
“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要我一个孤家寡人怎么办,照儿怎么办,秀荣怎么办”,他仍是紧紧握着我的手,“柔儿,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你一定听到我说的话了,对不对。”“柔儿,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你是在吓唬我,你在怪我,是不是?柔儿,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你快起来,打我,骂我,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只求你快点起来,我求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睡。柔儿,我不能没有你。”这个男人,自我认识起,他便常常是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偶尔私下里会与我开些小玩笑。可到底是一个帝王,我还从未见过他这样,如一个小孩子一般哭鼻子。
“柔儿,我错了,对不起,你快醒醒,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们的小皇子,看看我们的皇儿……”终究还是让他这句‘看看我们的皇儿’给说服了,原来皇儿还活着,原来我们母子平安。入眼的确是他满脸泪痕的模样,便是我本要与他怄气,决心再也不理他的心,也为之动容。
可他终究还是怀疑我,这便是我最无法忍受的。
见我醒来,
他倒是将我的手抓得愈发的紧了,似乎是生怕我再次放下一般,依旧是抵在唇边。
“你终于醒了,吓坏我了,是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他哭了,他真的为我哭了,他会因为我的死而不停的哭,就像小孩子一样。朱樘,你到底要我怎么对你才好,你方才那样待我,可如今又是这副模样。
你们男人都是这样不知珍惜么……
我拭去了他满脸的泪痕,可他的眼泪依旧是汩汩的流,当真是叫人心疼。
“柔儿,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当即放下手,淡然笑道:“你没错,是我指使李服带人去刺杀四弟的。”他怔住,其实我知道,他心中早已定下这个事实,只是我自己承认了,会让他更难以抉择。
我自觉别过脸,“现在你知道了。我也亲口承认了,你满意了,终于可以结案了。你要定罪么?废我后位,诛我九族,任你处置。”“为什么?”为什么?朱樘,我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你和照儿。兴王有心逼宫谋反,私自带兵包围皇城,那日若不是我及时赶回宫,怕是你早已命丧奉天殿。
我百般示意你,处处提醒你,你是聪明人,该不会不明白兴王此举何意。可你为何就是这般优柔寡断,为何就是不忍杀他!
你待他好,你视他为亲弟弟,可他呢,他可曾视你为兄长,从前没有,如今更没有。他心里,
只有你的皇位,只有你的天下。
“没有为什么。”“你知道什么?”我藏在心底的事情,终究还是瞒不过他。
看来此事他也早已了然,我示意他扶我坐起,“兴王带兵包围皇城之事,想必你也是知晓的。我听人说,兴王平日里也会带兵把守宫门,所以他此举并不叫人怀疑,可那日皇城内外都是他布下的重兵。他为什么不让我进宫,就是怕我通风报信,怕我一举揭发他。”我长吁,“你知道么,其实那**宫之事,他策划了很多年。他每日无缘无故派兵把守宫门,便是在为逼宫之事做下铺垫,等到他真正带兵包围皇城之时,锦衣卫便也不会怀疑他有心谋反。他夺位的心思,想必在你做太子时就已经起了,那时万贵妃有意拥护他入主东宫,此事想来你定是记着的。可就在他最得意之时,泰山突然地震。泰山是五岳之首,意指东宫北斗之尊,泰山地震意指东宫不可废,所以,他失败了。”“兴王预谋篡位之事,其实还有一个人在暗中支持他,那就是你的父皇。先帝驾崩前将兵权交给你和兴王一人一半,他的用意,想来你也猜出了不少。他担心你会记恨废立东宫之事,担心你登上皇位会对兴王不利,担心你们自相残杀,可他到底还是偏心”,说至此处,我愈发愤然,“他将大明一半的兵权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旁人都说他
是在保护兴王,可他分明就是在示意兴王暗自招兵买马,养精蓄锐,有朝一日夺下本该属于他的皇位!”“你收了他的兵权,可有派人点查人数,怕是他的兵力早已超出了当年”,我不禁冷笑,“你打发他去封地,可此去湖广路途遥远,凶险无比。可他呢,只是草草的带了几个护卫就上路了。
你觉得他走得仓促匆忙,没有顾虑太多,可他偏偏就是顾虑了。他觉得你突然叫他去封地,也定会赶尽杀绝,他觉得你定会派人埋伏在半路上截杀,所以他走了山路。而今天下虽太平,可到底山匪众多,他一个王爷,携带金银细软无数,这怕是会叫那些山匪极为眼红吧。试问他只带区区几个护卫,何来胆量走山路?只怕你那个好弟弟,与山匪也有勾结。”他长叹,神情似是极为凝重,“你当真觉得,我打发他去湖广,只为没收他的兵权?”“湖广地处偏远,我自是知晓。可那又如何,他既是有心谋反,便是没了兵权,也难保不会再招兵买马,你别忘了,他私下里广招贤才,又勾结山匪,难道真的只是巧合?隋唐起义,便是最好的例子。依我看,为今之计,便是派他去剿匪,他若成了,那他便是清白的,他若败了,我们也好治他办事不力之罪。”“可他若是就此反了呢?”“怕什么!难道你觉得自己是昏君?”我执起他的手,“放心
,他并非位总机要,又没了兵权,定不敢轻举妄动的。”樘果真下旨命兴王剿匪了。四弟啊四弟,你可得记住了,这次,不过是个警告,可你若再让我听到什么风声,那你接下的圣旨,可就是赐死了!
这天下,永远只能是你三哥的,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