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斑鸠跌落在草坪上的那一刻,阿袖握紧双手,心脏颤栗,眼睛里闪着晃人的光。
那只半张着翅膀的鸟类在流血,血痕蜿蜒在草地上,慢慢淌到了阿袖脚下。
大小姐枪口朝下,望了过去,一双眼睛雾蒙蒙的,也不打量她,而是问:
“你有母亲吗?”
阿袖咬了咬嘴唇,躲避着她的目光,说:“没有。”
“我妈妈总是受伤。”大小姐脊背笔直,头颅却像一朵垂软的花,她的声音也轻而软:“我在她抽屉里找到了这一把手|枪。”
她像是对地上那只死去的动物倾诉、絮问:“我在想,母亲为什么不开枪?”
大小姐好像是再也没有倾诉的人了,她又继续说了下去:“父亲以前睡在一楼,也不锁门。有一天晚上我用斧头敲碎了他的窗户,翻进他的房间。我也没有动手,但他很害怕,没过多久就把你们叫了过来。”
阿袖注视着大小姐那双美丽的眼睛,她终于在这座庄园里找到了唯一有意思的东西。
她扮演蜷川家主眼里具有联姻价值的乖巧女儿,更加温婉、更加听话,对家里两个男性低眉顺眼。
同时,为了更好地模仿大小姐,她也去窥探大小姐的灵魂,并深深为她恐怖尖锐的性格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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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日暮时分,夕阳倾倒而下,粘稠的橙红色流云涌动倾轧,让人喘不过来气。龙华踩着楼梯朝上跑,飘动的白色裙摆路过一扇扇房门,一扇扇玻璃。
她站在高处,背靠在黑色铁栏上,看到沾满尘土的玻璃倒映着人间生命的闪光。
她转头,看到下边人山人海。
人们磨肩接背,不停歇地往前挤,没有一块缝隙是落脚地。
她双手撑着栏杆最顶端,慢慢坐了下来,慢慢地从喉咙里挤出笑。
十六岁的龙华被父亲安排完手术,一个人来到京都邸园的街道上。
街对面,寒风裹着一个女人的裙摆,勾画出她丰腴而健康的躯体。
她手臂展得极开,像一只飞鸟,高扬着往上,去粘一张寻人启事。
朔风卷着那只手臂,卷皱了半张纸。那个女人的手指抻开,把纸捋平,指缝里显现出阿袖的半张脸。
那半张脸也半露着一个浅笑,朝街对面的龙华望了过来。
龙华做了削骨手术,和阿袖的肖似程度从六分变成了四分。那个女人回头望来,龙华便朝她露出一个笑。
她被失去女儿的绘椿夫人捡了回去,成为今枝。
蜷川龙华和今枝的灵魂被抽取了出来,互相注入对方的躯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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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替掉大小姐的身份后,蜷川龙华终于暗暗露出了獠牙。她花了三年时间为自己的“父亲”投毒,十九岁那一年,父亲痛苦死亡。
蜷川龙华怀着一点邀功的心思,给梢风屋送去了一封信。
和男性天生的暴力与体格相同,十九岁的蜷川龙华意识到,她的美丽,也是武器。
她先做暗怀血刃的菟丝子,不动声色地将导管伸入寄主的血肉,慢慢地吸食着养分。
在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她顺利接手了蜷川氏。
她终于能够接手那把枪柄雕花的女士手|枪,握住了权力,她可以用这把枪为所欲为。
手握权势刀枪后的第一件事,是清算当年那些知晓自己秘密的人。
她用近十年时间,雇佣杀手组织,让那些和自己同期的女孩一个一个地消失在了世界上。
因一点微薄的爱,蜷川龙华放过了今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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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想做游女呢?”
绘椿夫人低叹着,抚摸今枝的鬓发。
今枝侧躺在绘椿夫人怀里,不说话,只是眷恋地抱着她的腰。
“为什么想做游女呢?我见到的那些游女,连同我自己,都是为生计所迫,不得已才做了这份工作,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十五岁就怀了自己的女儿?”
今枝仍旧沉默,一双悲伤的眼睛藏在衣服褶皱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