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烫烫烫烫死我了!!我嘞个亲娘啊!!——”
他实在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地砖底下钻出了个人模人样的东西,披头散发地看不清长相,但那肥硕的身躯活像只偷吃油水过多而重度积食的肥耗子,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地缝之间。
沈长风看清那人面容时,额上的青筋陡然暴起,一把攥住那东西的衣领,暴喝道:“是你!??你不是被霍京关起来了吗,怎么会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
钟淳闻言也好奇地溜了回来,只见那“肥耗子”见了沈长风却更像见了鬼似的,迫不及待地想把脑袋往地底下缩,奈何他的身材过于魁梧,脖子又被沈长风制住,浑身皆不得动弹,只得哀哀地陪笑着:
“唉哟……这不是沈、沈大人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原来眼前这蓬头垢面的“肥耗子”竟是众人苦苦找寻已久的桂州太守乔泰本尊!
沈长风见着他简直火不打一处来,从小到大积攒的涵养被怒气焚烧殆尽,跟拔萝卜似的将那乔太守一把拔了出来,掐着他的脖子冷笑道:
“先前我去桂州之时是谁主动请缨将我们带去‘剿匪’?最后又把一群人跟耍猴似的耍得团团转?——”
乔泰面色涨红,连连摆手道:“……咳,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当时那不是身不由己嘛!那刘刺史盯着我呢,我若敢有什么动作,当时便被乔家那些恶霸乱棍抽死了!又怎能有契机被押送到上京,咳……同大人您一道被困在这种鬼地方啊!……”
沈长风闭了闭眼,忍着怒火将他放下:“当时你找个契机同我们一道走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乔泰油滑的官腔又不经意地从嘴边泄了出来:“是是是,大人所言极是!!”
他那小眼睛滴溜溜一转,瞄到一旁看戏的钟淳身上,陪笑道:“嘿嘿,这位模样俊俏的小郎君是?……”
沈长风依旧不给他好脸色,黑下脸道:“什么小郎君,这是当朝十三殿下!”
“原来是十三殿下!果真是英雄出少年!瞧瞧这模样,仪态雍容典雅,贵气浑然天成——”
钟淳头一回见到有人这么夸自己,心里还有些美滋滋的,但面上还是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乔大人,奉承话就免了,你是怎地从下边……呃…窜出来的?”
乔泰回道:“唉,这就说来话长了……先前我被那群金吾卫押得好好的,突然就被那个刀疤脸掳到了这艘船上来,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被关在那了,我顺着里头的耗子才找到有水的地方,拿竹杖往上戳了戳,感觉那顶上不太牢固,于是我戳着戳着就戳出了一条道儿。”
“这里头的虫子也忒多了,本以为能直接顺着道儿爬到外边去,没想到转悠了老半天,还是在这地宫里兜圈呢——”
沈长风拾起长明烛道:“行了,这次大家犯险都是为了寻你,不然那二十多个金吾卫也不会被霍京活活烧死了,既然已经寻着你了,便没必要再涉险了,赶紧找找出去的路吧。”
话题陡然沉重起来,乔泰也不好意思再腆着脸卖笑了,老实地跟在沈长风身后慢悠悠地走。
钟淳跟在他的身边,主动凑过去道:“乔大人。”
乔泰怕被沈长风听见,惶恐地低声道:“……我的天爷……此声‘大人’可万万担当不起,殿下有何事尽管吩咐就行……”
钟淳也跟着他小声问道:“……你先前同江左乔氏那伙人不是一丘之貉么,怎么突然想起要检举他们了?”
他曾经在书斋偷听张鄜和温允的谈话,说这桂州一带虽然明面上一副河清海晏的富饶景象,但私下确早已成了一副乌烟瘴气的“官阀相护”的圈子。
桂州的大小官员,上到衙门刺史,下至巡街的卫兵,多多少少都和东阳乔氏有着沾亲带故的牵连,这些年朝廷派去任职的官员,有些人经年累月地被这腐气一道蚀化了,有些人虽有颗清正廉洁的赤胆心,但在这土匪窝中待不到多久也被逼得辞官致仕了,而乔泰能在这“圈子”中混得一席之地,却并非靠着他那三寸不烂的油嘴滑舌,应算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小殿下你有所不知,我若再不揭发他们,只怕这报应该要降到我乔某人头上了。”
乔泰苦笑道:“说来真是惭愧啊,小人早些年钻了官盐私贩的空子,赚着了一些小钱,又因着正好姓乔的缘故,便逐渐同那东阳乔氏攀上了关系,最终坐上了这太守之位。”
“嘿!多少读书人寒窗苦读梦寐以求的位子,偏偏被我这大字不识一字的乡巴佬给坐上了,你说这世道离奇不离奇!”
他说着脸上便露出了一丝讽意:“我乔某人自诩是‘小贪’,向来做事都是取之有道的,可未曾想到这乔家吃了一点甜头后愈发无所顾忌起来,仗着那已当上国舅爷的家主,一举将成千上万亩的公田都给私吞了。”
“殿下自出生起便未曾离开过京城,可能对我们这些小地方的处境所知甚少。在我们桂州,有八成人家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农民,这乔氏不仅将他们的地吞了,还将人家抓来做奴隶,这不仅是要断人财路,还是要断人生路啊!——”
“今年三月大旱,许多人失了地,便成了飘无定所的流民,可这群丧尽天良的东西竟连朝廷下放的赈灾款都贪!……我想不出办法,只好让那群农民扮成匪寇,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跟朝廷讨些军饷来暂时安置那些居无定所的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