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了啊。再翻過幾個月,她現在的這副身體也就將滿十七了。
「那巫宅最近怎麼樣了?」
說到曾經的巫府,王嫗不禁扼腕,「昔年郎主在的時候,好歹倒還鎮得住門楣……」
「昔年」二字讓巫蘅眉心一跳,她失聲道:「大伯父去年——身故了?」
「嗯。」王嫗有些惆悵和嘆息,「老郎主的身體一直不好,在病榻上吊了幾月的湯水,後來便這麼去了。他走後,大女郎也不在府里,主母便接管了一切,她色厲內荏,巫家現在敗落成什麼模樣只怕也無人知曉。」
巫蘅皺眉,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們巫氏到底還是百年世家之門,不能由此亡了根本。」
王嫗驚訝地瞥過眼,「女郎?」
「巫嬈她既然不爭氣,我便試著努力一把。」她是巫氏支系,可最終偌大一個家族凋敝得也剩下她可以依仗了。
滿園蒼翠,枇杷樹亭亭如蓋,幽光浮碧。
巫蘅五根手指撥過簸箕里的藥材,她淡淡說道:「我一直奇怪,大伯父膝下無子,只得了巫嬈一個女兒,既然主母無所出,他為何不納妾?我看他也並不是什麼痴情人。還有,王嫗你可記得,昔日我們曾住在那個鬧鬼的院子?」
沒想到巫蘅時至如今還能想到這茬來,王嫗愣愣地點頭。
巫蘅蹙眉道:「那個鬧鬼的院子,我後來打聽過,在它染上邪祟之前,主母可是常去那兒小住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王嫗驚訝地望向巫蘅,「女郎的意思是,那極有可能,是主母自己鬧的事端?」
「分明就是。」巫蘅從來不信鬼神,那個傳說來得邪門,平白無故的不應從井裡打撈屍體起來。
死的是秦氏身邊的婢女,可死因呢?單說溺水身亡,一個足矣,可是一雙婢女都是如此,實在是撲朔迷離。
「我巫氏門第要興,決不能容許這樣一個婦人來敗壞門風。」
王嫗簡直要咋舌了,巫蘅分明不知道巫家那邊的近狀的,可她仿佛猜到了什麼。譬如,秦氏進來和幾個下人傳出了些風言風語,讓人深以為不恥。
翌日天朗氣清,惠風滌淨淫雨陰雲。這是謝泓加冠的日子。
幾乎全城都在翹等待著這一日,昔年世家之中最盛大的及冠禮莫過於王悠之的了,謝泓剛得了無數礦產,在家族之中的地位如日中天,如今族長廉頗老矣,謝泓繼任有望,那排場比起王悠之應當有過之而無不及。
都說男人二十冠而字,但謝泓有「輕澤」一字在前,這次倒是免了這一點。
離冠禮開始還有不到一個時辰,謝泓擁著一身厚重的狐裘和王悠之對飲。熱酒入口辛辣滾燙,王悠之感嘆今非昔日,如今謝泓和桓瑾之的關係鬧得有點僵,不用問也知道是因為巫蘅。
想當年他們三人遊目騁懷,極盡天地樂事,何等高逸灑脫。
原來也終究有割席斷交的一日。
「你不在府里陪你的嬌妻美眷,倒是好興致找我喝酒。」謝泓微微沉下目光,潤如琥珀的眼眸亮著溫靜的光澤。
王悠之哈哈一笑,「你謝十二今日及冠,我若灌醉了你,叫你左搖右晃去行冠禮,倒是妙橫生,我輩中人!」
「哦?」謝泓似笑非笑,「王八兄定是想起來,當年你及冠之日,我將你的緇布冠上置了一層藥粉,酷暑燥熱,你的帛冠遇到炙陽燃起來了?」
這都是當年那個壞心腸謝泓幹得好事!害得他險些燒光了頭髮!
王悠之氣得咬牙,謝泓負手笑道:「真論起來,王八兄才真是我輩中人。」
王悠之遲早會因為他口中的「王八」氣絕。
他不甘示弱地揪著謝泓的一隻斟茶的手,冷冷一笑,「謝泓,你何時有了這斟滿杯取七分的習慣?」
這是巫蘅才有的做法。
謝泓一怔,他並沒有意識到。可確實如此,他垂目看著自己的手,那杯中酒,的確只剩下了七成。
☆、訂親
謝泓的食指中指一併扣著酒具,眉心凝成了一道墨痕。
王悠之喟然道:「謝十二啊謝十二,你原來也有今日。」
「看來不是戀她如痴,也不會如此,這習慣都隨她了。」王悠之一邊長嘆,一邊招搖地落井下石,「來來,跟愚兄說說,她到底好在何處?」
說起來,桓瑾之對巫蘅動心他還能理解幾分,畢竟他能靠近的婦人,除了他的生母,二十年來也就只遇到過這麼一個,難得想抓在手裡,至於謝泓就……
謝泓輕悠地瞟過一雙眼,院中只剩下翠竹的綠影在婆娑,聲音沉潤如玉:「沒什麼好說。」
王悠之的眸泛過一絲狐疑,又聽得謝泓漠然道:「王兄要笑便笑吧。」
這時他才真的驚了。謝泓這人好面子比他還重,幾時肯自己吃虧過?滿肚子壞水,忒愛戲弄人,王悠之在他手底下也極難有討得好的時候。可是眼下他一副清高無塵的樣子,竟都不在乎了?
王悠之不由皺眉道:「你身上的傷可大好了?」
「不算大事。」
王悠之長嘆了一聲道:「回來以後,更貪戀杯中之物了?謝泓,你已變得太不像你!」
「王兄不曾北上過。」謝泓似乎漠然不動,只是那雙清澈的眼,漫過一縷哀慟,原來他也是一副悲憫的性子,可是現在卻要複雜深邃得太多,「所以也不曾得見,兵連禍結,白骨露野,你我守著的這繁華,也不知道還有幾何。世道艱難,家族福祚,終有盡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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