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蘅臉色蒼白地往回走,還沒走到門口,腳下一錯,竟是暈死了過去。
「女郎!」王嫗大驚著越出門檻搶上前來,將巫蘅抱住了。
原以為只是外傷,豈知又因為媚藥和冷雨,冷熱交迫,巫蘅這病一纏綿起來,便是一月之久,其間幾度情形兇險萬分,險些便染上了傷寒。
第三日,巫蘅虛弱地醒來時,對王嫗說道:「從今日起,誰人來了,也稱病不見。」
王嫗點頭稱是。
後來桓瑾之又來了,他命人送了好一些珍稀藥材,王嫗本想辭謝,但巫蘅的身子骨眼見愈發病弱了,也咬牙背著巫蘅收了。經過這些藥材的調養,才漸漸有了好轉。
半月過後,巫蘅寄給謝泓的信才送到了謝同手裡,這次不是一時疏忽,而是他刻意先拆了信,一見之下,登時臉色大變,氣得發抖。
他們一路北上,到底為的是何人,巫蘅竟然說割捨便割捨了,說不要就不要了,還鎮定大度地要他們偌大一行人因為她一紙書信回去!
「頭兒,怎麼了?」多事的部曲把頭拗了過來。
謝同氣得將信拍在他的胸口,「你自己看倒是怎麼了!」
不得不說,自打謝同跟了郎君以後,早已學得一副悲天憫人又抽身世外的淡然脾性,倒很少有事能如此觸他霉頭的,那部曲咽了咽口水,艱難捧信卒讀。也是愈發臉色慘變,到了後來,他驚顫地按下這封絕情書,訥訥自語道:「這可不能讓郎君知道了,眼下這情形,他可再受不得絲毫刺激了……」
又問謝同:「頭兒,我們該怎麼辦?」
此時大船泊在黃河岸上,這艙房之中很是寧靜,只有他們二人,謝同忍著氣在艙中踱來踱去,那年輕部曲便一直等著頭兒發話,過了好一陣功夫,謝同咬牙橫心道:「拿紙筆來。」
「頭兒,這可使不得!」背著郎君偷看信箋已是不該,怎麼還能再行這越俎代庖之事?
「使不得?」謝同眼眶都紅了,「呵,我打開始時就不喜歡那個巫蘅,我知道終有一日她會做對不起郎君的事,是郎君他一意孤行,到了今日這種地步,家族對他早已不再像從前那般倚重,他付出的心血,可有人心疼?」
「這……」年輕部曲說不出話來。
巫蘅的身體漸漸好轉起來,斷續地躺了月余,轉眼秋意已濃,再過不久,冬天也要來了,自打巫蘅買了這間院子以後,還鮮少在庭前坐過,這時徜徉在一派綠竹風裡,積灰落塵的心也多了幾許明快。
「女郎,有謝十二郎的回信。」水盈從身後捧著信函支支吾吾地說著,一面走來。
巫蘅心神一凜,險些搖晃得目眩頭暈,她竟然忘了,該來的終究會來,那封絕情書寫得當真絕情,即便是謝泓還情意正濃,也會覺得那剃頭挑子一頭熱委實沒有味,他一定會對她放手的。走了這麼久,世道艱險,他該回來了。
「拿來吧。」巫蘅輕聲說道,漫不經意地從藤床上撐著手臂起身。
小臂上的傷口也已經癒合了,那些傷痛仿佛不曾有過,一切山山水水如鏡中花般虛彌如幻。
手指輕輕摩挲過信紙,眼眸盪著柔軟的水光,謝泓,若你也答應了,我們真就這麼了斷了罷。
她屏息拆開信,上面粗重地提著一個字:「可。」
看到這個字的瞬間,巫蘅還是目光一痛。
她說了,她放棄,他回來,自此以後兩不相欠,只作陌路,他說可。
她說了,她以後會在建康一個人生活,也許會遇到更心儀更合適她的人,也誠心愿他日後與妻子琴瑟在御,他說可。
他用一個字回了她,他答應了。
巫蘅閉上眼重重地深吸了幾口乾冷的空氣,她撐著手站起來,水盈見她臉色蒼白,正想說什麼,巫蘅瞥過眼道:「我們以後,與陳郡謝氏再也沒有干係了。」
其實從前也沒有什麼干係,只是她在那個繁華雍容堆砌著的家裡住了一段時日。
轉眼白雪紛飛,覆壓整座城池。嚴冬時,那人也沒有回來。巫蘅知道,開春就是他的冠禮了,那時候,那個翩翩少年會以更成熟的姿態回歸。
「女郎,大女……我是說韶容夫人那兒,她好幾次催人來找女郎你道歉,還說她當時一時嘴快,告訴謝夫人她們,說你與桓七郎早已不清不楚的……」水盈在巫蘅的寢房裡撥著炭火,檐下滴水成冰,天氣太冷了,巫蘅索性將她們留在屋子裡一同烤火。
巫蘅聞言,淡淡道:「她也不必廢這些心思,我如她所願,再不能與謝泓有什麼瓜葛了,如今她是韶容夫人,我是下等賤民,她要來算計我做什麼,除了這條命,我還有什麼她能看得上眼的?」
相處時的一點一滴,讓兩個侍女的心早就不知不覺偏到了巫蘅身上,水秀掬了一把清淚,細聲說道:「她的命倒是真好,女郎怎的便如此命苦!」
原本是巫嬈不得已倉皇私奔,巫蘅得到了謝泓眷顧,可是峰迴路轉,泰極否來,人生的無常還真是說不出清楚的。
巫蘅的眼注視著那銅鑄的火盆里徐徐焚燒的炭火,低低地道:「這時只怕所有人都在等著謝泓回來,就連皇帝也迫不及待要看他的笑話……」
「女郎……」水盈驚訝地望著巫蘅。
巫蘅斂唇道:「我對不起他。我倒寧願是他捨棄我。是我衝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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