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蘅只是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硬石咯得後腦疼得毫無知覺,唇舌間的血腥味越來越濃。不會有人來救她的,不會了……
她的前世也曾這麼絕望,沒有誰來顧過她。
從來沒有。
她一生運道,早在遇到野鶴先生時便已耗了乾淨。
玉腕香肩被勒出紅腫的傷痕,鬢髮濕漉漉地貼在慘白的臉上,除了唇微微顫抖,已經沒有任何知覺。她終於失去了意識。
「謝郎!你們看,是謝家的車駕!」柳叟眼尖,看到悠然而來的馬車,終於驚呼出聲,幾個女僕尚且來不及回神,他猛地沖了過去攔駕,聲音洪亮悽惻:「懇求謝郎救我家女郎!」
「何人?」馬車的簾被一隻玉骨修長的手猛然掀開,謝泓的那張華美難言的臉便伸了出來。
「我家女郎……」柳叟眼裡俱是兜不住的淚水,聲嘶著道不下去。
「謝同!」謝泓眉心微擰,他沉聲道。
「是,郎君。」謝同執劍,將著幾個身份低微的僕從沖入巫宅。
王嫗等人又是感恩萬謝,又是緊張不安,女郎不要出事才好,一定不能出事。這種時候,女郎先想到的,是讓他們離開,讓他們活命,這是大恩。他們猶疑不前,不敢為女郎豁命,他們這些僕人竟比主人還要涼薄……
過了許久,只聽到裡邊一頓慘叫聲。
謝泓下了車,他交疊著的雙手在不斷地握緊、握緊。
如玉皎然的俊臉,眉心緊攢著,若是再遲來一步,會如何已經不可想像。那此刻呢?
「郎君……」謝同終於走了出來,他低著頭,聲音微啞,「郎君要進去麼?」
王嫗和水盈水秀要衝進去,卻被謝家來的幾個部曲以劍攔道,王嫗睜大了眼,難道女郎真的已經……
好一會,謝泓才闔上了那雙清澈的眸,他重重地點了點。
院子裡的幾個大漢都是莊稼漢出身,遠比不過謝氏受過精良訓練的部曲,被打得鮮血淋漓、半死不活地放倒在地,見了遠遠而來的白衣郎君,登時自慚形穢地閉起了眼,驚恐地瑟瑟發抖。
巫蘅便倒在幾簇矮木之間,下裳被撕成粉碎,僅剩裹身的褻褲,玄色的衣領被掀開,露出了裡邊猩紅的裡衣,她人事不知地倒在泥里,身上鋪著墨綠的幾片樹葉,白皙的臉看不到血色。
他緊抿著唇,將外罩的錦理白裳解下,將她輕柔地裹在裡邊,納入自己的懷裡,巫蘅的眼便是一陣劇烈地顫抖,她似乎要醒過來,可這醒來太痛苦,她不願睜開眼,甚至願永遠墮入夢裡,如果能醒不過來就好了。
那一抹幽芳,一抹淡淡的女兒香,比蘭花還要芬芳幽靜,細膩溫婉。從她的肌膚里一寸寸沁出,漂浮在身遭的空氣里,遮不住的濃郁紛馥,他猛地便是一僵,垂下眼來看著雙眸緊閉的人兒。那目光,複雜而多情。
「郎君。」謝同雖是同情巫蘅,但身份有別,自家郎君畢竟是謝氏子弟,怎可如此衣衫不整地抱著一個小姑,在此處……
「退開。」謝泓聲音微啞。
那雙宛如秋水明月般的雙眸,眼眶有一縷縷淡淡的紅。他伸掌抱著巫蘅,冰冷地轉過目光,「退開!」
「是。」謝同為難地拱著手,才走了兩步,又不死心地看了眼這群壞事之人,謝泓冷淡地撇過眼,「拉回烏衣巷,我會親自處置。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是。」謝同終於率眾而去。
「阿蘅……」他啞著嗓音,手指撫過她的臉頰,溫柔地替她拭著臉,「我終於,找到你了。」
巫蘅閉著眼沒有說話,只有身上的芬芳愈加濃鬱熱烈了起來,他皺了皺眉,打橫著將她抱了起來,一步步走入寢房。
他將她放入溫暖的床榻,「阿蘅。」
巫蘅全身顫慄起來,她仿佛置身在一片空茫里,前世記憶飛馳著掠過,痛苦、艱酸、難耐、煎熬……幾乎沒有明媚的時刻,她受盡了折磨,心與身的折磨。如果要重複那樣的命運,她不要醒,不能醒!
可是,是誰的聲音,那麼婉轉低回,那麼百覆千折,溫柔的,宛如一闋淡煙流水裡的歌,動魄得令她只要想到放棄便難過不已,令她不忍辜負,掙扎著要觸摸他的世界。
「阿蘅。」他又喚了一聲,將下頜抵在她的發上,輕柔地撫她的青絲,仿佛捧著稀世珍寶,又像掬了一捧隨手便可能化作灰燼的煙花,「阿蘅,原來你叫阿蘅。你可知,我找了你兩年,等了你兩年?」
這些巫蘅自然是聽不到的,她只是終於恢復了一點清明。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著,方才那些醜惡的人臉便撞入腦海,她大叫著要掙扎,謝泓並不鬆懈,以往,她要推他便順從地讓開,只為了在世人面前,裝那個病弱謝郎,但這一次,他不放。
「是我。」他清澈的嗓音又低啞了下來。不可想像,他若再遲來一步,她會遭遇些什麼,他生平仁慈多情,但對那個幾個人,卻恨之入骨,不能留其性命。
他的聲音仿佛便是她的安定,巫蘅眼眸一暗,試探著問:「謝郎?」
「是我。」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巫蘅的眼淚終於噙不住地墜落。不,她怎麼能在這種時候,被他看到這樣一個巫蘅?她掙扎著要起身,不,謝泓怎麼能在她這種髒臭的地方,他不能來,不該來!
「你走……」她的聲音,絕望得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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