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是這般一想,桓瑾之便不動聲色地凝了修眉。
月光底下,滿樹的葉連絡成起伏參差的綠錦。搖曳著掩映前方的閣樓,桓九郎已經滅了燈火,紅磚黛瓦的小樓吹開一扇窗來,桓瑾之抿著唇駐足了半晌,他才對身後的影衛淡淡道:「此事我去思量,你且退。」
影衛便不著痕跡地離開了。
這夜一宿無眠的還有巫靖。今日見過桓九郎之事,他暫未告訴妻女,桓九郎親自登門造訪,願將她的女兒納為平妻,他心裡激動難當,可卻沒有立口稱應,反倒扯著嗓子做了一把丈人的矜持,「桓公只怕……」
「家君那裡,有桓九來說。」桓九郎這些考慮妥當,為巫靖一一做了承諾。
巫靖自然不能再推辭桓九郎一番拳拳心意,將桓九周到地送出府去,便又開始盤算著,女兒若能嫁到桓家,他可獲利多少,女兒能獲利多少,以後於人前該挽回多少尊面。
越想便覺得划算,桓九郎的求娶,他應當應允的!他應當應允的!
這般揣著狂喜的心,果然一宿無眠,但翌日精神抖擻的,竟看不出絲毫頹色。
巫嬈不知父親得了什麼喜訊,她搖著柳腰,在院子裡安逸地吹著風,打扇的侍女殷切地奉上果茶。
過了很久,巫嬈斜眼望來,「你們替我找幾個人。」
侍女一驚,「女郎要找何人?」
「舊宅最大的益處便是,我即便在那兒殺了巫蘅,嫁禍鬼神,人也無知無覺。」巫嬈拋了個比秋水還要明艷的眼色,自藤床上傾身過來,捏住了侍女的下巴。
她美麗的眼睛裡滿是溫柔的怨毒,嚇得侍女哆嗦了起來。
巫嬈這個決定下了一夜,最終,便成了這般模樣。她挑著侍女的下頜,逼著她與自己對視,狠毒而小聲地說道:「找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
愈聽侍女的臉色愈白,最終,她全身戰慄,抖著嬌軟玲瓏的身軀想:這真是她的女郎麼?
「還愣著作甚?」巫嬈搖著她的下巴,將侍女甩落在地,「我只給你這一個機會,不答應,那幾個男人,我留著你享用!」
「是是。」侍女抹著一把淚水,哭著碎步跑了出去。
適逢巫靖春風滿面地走來,巫嬈急急地自榻上起身,唯恐自己臉上的憎恨與醜陋收得不夠快,她以極快的度為自己改換了盈盈笑靨,提著綠煙羅裙奔去,「父親,遇到何事,怎麼這般開懷?」
「自是好事。」巫靖看著眼前明眸皓齒的女兒,越看越覺得她爭氣,頷微笑道,「阿嬈,於你,這該是一件大過天的好事了。」
說到這裡,巫靖便一臉神秘地不肯再接下去。
不論如何,總是這事是好非壞,巫嬈的心裡盛滿了甜蜜的期待。她羞赧地垂下眸光,手裡的一隻緊握著的橘子溢出青黃的汁水來。
巫蘅在院中小立了片刻,突然揚聲問王嫗:「嫗,這個舊宅,因何被稱作凶宅?」
王嫗與巫蘅不同,巫蘅是懶得也沒心思也這街頭巷裡的婦人交往,而王嫗卻是個久經世故的老人,來這沒幾日,便結了不少交情,這件事只有拿來問她。
王嫗籠著衣袖,退避了一步,回話道:「回女郎,奴聽得有人說,這院中,曾死過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人是個君子,自己喜歡的這份心也應該是君子的,是純粹的。
這是巫蘅和巫嬈的不同。
麼麼噠大家,今天的更到了哦!
其實作者君真的不擅長寫壞人,不知道有木有天使發現了。哎~
☆、臨危
巫蘅一驚,倒不是害怕,只是這舊宅竟真曾染上過血光。她便下意識追問道:「死了誰?」
說到這個王嫗臉上也儘是疑惑,「聽說是此前跟在主母身邊的兩個婢女,一個死在院裡,一個死在井裡。」
這舊宅的院子裡有一口枯井,青苔羅絡,滑不留手,後來死了人之後,聽說井水也腐臭難聞,便讓滾石落下去把它填了。
「無人覺得,那婢女是中毒而死麼?」
巫蘅只是覺得自己說出了正常人的疑惑。
王嫗搖頭,「並無。奴只聽人言,這院中鬧鬼,不得安生。」
其實王嫗的後半句沒說出來,眾比鄰而居的婦人,都說這鬼專挑年輕美貌的小姑下手。她還是擔心巫蘅因這而面有憂色。
巫蘅淡淡一哂,「鬼神之說,我實不信之。」
她說完這句話,便廣袖一飄地回到了自己的寢房。
枇杷樹在不遠處漾著墨綠的光影,王嫗盯著它看了幾眼,也收了腳往自己的院落而去。
不知為何,女郎再是不懼不憂,她始終覺得,三人成虎,不可盡信,但也不得不防。
清絕的溪水白如裙練,一隻輕舟飄過,王悠之舉酒屬客,春衫年少的謝泓半倚著船舷,修長如玉的指拈著一隻酒觴,靜看著這群人舉杯共飲。
暮春時節,早該盡了曲水流觴的興致,但王悠之素來喜歡這些風雅之事,他文采出眾不遜祖輩,可惜之事是,謝泓對此全無雅興。
他一個人時常是放浪形骸的,站姿坐姿,皆隨心所欲。風雖是暖的卻也燥了些,他便敞了衣襟躺在微涼的船板上,單手支頤,清冽的酒水沿著那優美的下頜,沿著曲線滑入胸膛,狂放之至,也至情至性,這優雅中帶點野性的謝泓,和平日裡白衣溫潤的謝郎是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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