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知晓他们在笑什么,无非是笑她一介男儿竟被女子护在身前。
倘若她是男子,大概会因一些多余的自尊心觉得自己受了侮辱,所幸不是,于是这般刻意的嘲谑只会让她觉得可笑。
微偏的眸光落在身后人脸侧,往日清冷疏离的女子眼下正与她相距咫尺,牵缰的手环过她身旁,双臂虚拢着她,偶有青丝被风拂至肩头,便让她隐约能闻到那抹轻浅冷香。
佳人在侧,若为逞一时威风便执意驾马独行,岂不是蠢人之举?
她眉梢微挑,十分心安理得地又向后靠了一靠。
感受到怀前倚近的动作,秦知白身姿微微一顿,低眸看了过来。
“身子不适?”
楚流景低咳一声,又做出那副温润无害的孱弱之态。
“无妨,只是腰后伤未愈,这些日子又四处奔波,难免有些疲累。”
须臾安静,驾马的速度放慢了些。
“待此间事了,你与我回谷一趟。”
眼底掠过一丝异色,楚流景抬了眸,面上却仍是茫然模样。
“是沈谷主寻卿娘有事?”
秦知白望着前路方向,眸光淡淡。
“你心脉之疾或有他法可解,只是需回谷寻师尊一问。”
闻言,容颜病弱的人眉眼间露出了柔和笑意,温声应下。
“好,自然都听卿娘的。”
再行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了数条狭长沟壑,脚下的山路没有了明显行径,周遭草木森森,已无法再驾马前行。
跟随而来的猎户下了马,粗声粗气道:“前边就是进桃花谷的路了,这一片常有虎狼出没,极少有人来,便是我兄弟二人也只往谷中进过两回,只是从来没见过有他人出入,更别说什么匪寨。”
长缨寨藏身于桃花谷之事是镇山虎曾与赵诚所说,两寨交手数年,镇山虎虽未从宁双手中讨得过便宜,但到底打过不少交道,总归还是知道一些底细。
燕回望着眼前去向不同的几条壑谷,问道:“你们先前进桃花谷走的是哪两条路?”
猎户指了指靠右的两侧,“这两条我们都曾进过,最右边这条没什么特别的,往里走不远就被山石拦着了,是条死路。倒是中间这条道有些邪门,进去后便一直鬼打墙,连个鸟影都瞧不见,得亏那次我带上了悬云寺求来的太岁符,一直等到第二日天亮才和阿文走出来,否则只怕要困死在里面。”
听他此言,燕回若有所思地垂了眸。
宁双精通奇门阵法,鬼打墙极有可能便是入了她的阵,若此路并非通往长缨寨之路,她应当不会多此一举设下阵法,因此进寨的入口极有可能便是当中的壑谷。
略作思忖后,她却并未下令前行,而是看向了一旁与阿七共乘一骑的女子。
“锦雀姑娘以为如何?”
经过一路颠簸,从未骑过马的女子面色已有些苍白,听得燕回询问,她勉力抬起头来,抓着马鞍缓了片刻,方低声道:“走右边。”
不等燕回回应,先前出言的猎户便嗤了一声。
“都说了右边这条道是条死路,我兄弟二人在这几山打猎十余年,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青楼女子,难道还有我清楚这谷中情况?”
讥嘲着说罢,他又看向燕回,“这位大人,还是听小人的吧,你们要找的山匪定然不在中间便在左边的谷里,别听这婆娘浪费时间了。”
锦雀眼睫微颤,抿紧了唇,却并未理会猎户讥讽,只垂着眸道:“并非死路,只是未到时辰,待太阳落山时,前路自会出现。”
见她仍是坚持己见,猎户还要再出言驳斥几句,而方张开嘴,却被燕回望来的一眼倏然止住了话语。
“阿七,你带上人与张武兄弟前去左侧探路,我与楚公子锦雀往右侧前行,若有情况便放鸣镝,事后在此汇合。”
“是。”
简单安排过后,燕回便下了马,持刀往右侧行去。
右侧壑谷较之另外两条路看起来格外狭窄一些,脚下所过之处皆是青苔碎石,偶有地下渗出的泉水将泥土打湿,使得道路一片泥泞,行来颇有些费劲。
燕回以刀拨开路中灌木,边朝前走边问:“锦雀姑娘以往曾来过此处?”
锦雀单手环在身前,轻应了一声,却并未多言,也不曾为方才的话做什么解释。
回眸看了她一眼,燕回转首望向楚流景,“楚公子可曾觉出什么异样?”
楚流景看了一眼天色,摇了摇头,“尚未发觉。”
走了大约两刻钟,身前的道路已狭窄到只能堪堪容两人并肩前行,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块巨石,巨石横亘于山路之间,将前行的道路堵死,四周没有任何其他出路。
此处应当便是张武所说的道路尽头,众人行至巨石前,停下了脚步,抬首望着头顶日色,静静等待夕阳落山之时。
天空被树影遮蔽,唯余些微光影自缝隙中透过,日光愈暗,再过了小半个时辰,沉寂的谷中蓦然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啼鸣声。
湿气仿佛忽然重了几分,视线内缓缓飘起一阵暗白烟雾,雾霭逐渐变浓,很快将周遭染上溟蒙雾色,影影绰绰的树影笼在雾中,仿佛一片朦胧鬼蜮,令人一时难以看清前路。
陡然生出的异变令四人皆戒备起来,楚流景扫了一眼四周,似望见了什么,双眸微微眯起,抬手按上了腰间。
一只手便在此刻轻轻牵过了她,素淡的身影站于身侧,将她护在了身后,清泠的话语声在雾中低低响起。
“我们之中多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