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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頁(第1页)

他在這裡沒有方向感,看向小武道:「問您一事兒。」

「嗯?」

「西南方——聖母院在哪一邊?」

丘平不管小武阻止,轉著輪椅進入桃林。桃林顯然是有人管理的,縱橫著的黃土小徑相當平整,輪椅勉強能在上面走動。整個園子地勢向上,在山坡漫開,一開始坡勢較緩,到後面越來越陡,輪椅越轉越吃力。桃樹夾雜著其他矮樹,不再是整齊的一大片。

丘平冷汗下來了,再走下去非但不能往前,下坡後退也很危險。轉身看,植物間的小徑仿佛收窄了一樣,桃樹在後方合圍,關閉了入侵者的退路。

沒什麼好怕的,丘平對自己說。反正他不想回村子,雷狗的家不能容納他了,雷爸既然命令雷狗回城,雷狗斷斷不能為了他跟父親翻臉。何必讓雷子為難呢?

丘平帶著一往無前的壯烈感,向桃林深處走。他知道這很愚蠢,幾乎等於自毀,他問自己:樊丘平你不想活了嗎?你對人生厭倦了嗎?

沒有,樊丘平不想活的念頭,很少過7分鐘。有時實在想自暴自棄,也只是跟自己撒撒嬌,吃塊巧克力就恢復元氣了。是什麼讓他莫入蕪雜而危險之地呢?他想了想,大概是因為這村貧瘠的色彩、單調的景觀吧。他的精神世界在萎縮,只能靠回憶來填充無聊的現實。

吃喝拉撒的無聊現實,勉強讓自己活下去的無聊現實。

樊丘平沒有那麼多生的意志,他的活力源於奇、變化、色彩,源於快樂和不可知。對,他不是在自殺,他是在灰頭土臉的現實包圍中,終於找到一樣有的、充滿吸引力的事物。

一個碉堡里作惡多端的神秘人,一個籠罩著迷霧的禁忌之地。神秘人躲在教堂的地下室,沒人知道他長什麼樣,或許他會戴個面具,在沒有月亮的晚上吹著魔笛。一群群孩子,跟著笛聲的後面,走出自己的村莊,深入危險的森林,魚貫地走向聖母院。

這裡面有七歲的雷狗,還有丘平自己。

天色黑了下來,丘平漸漸力竭,推不動沉重的輪子。桃樹葉隨風簌簌擺動,五月底的風還是冷的,透進他的半袖單褲里,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偶爾能聽見細碎的聲響,不知道是老鼠還是狐狸。他歇一會兒,然後使勁推一下,再歇一會兒。按照小武不靠譜的說法,越過這山坡,走個十來分鐘就會看到聖母院,很大,兩個塔樓的尖頂在太陽下會反光,天氣特別清澈的時候,甚至能在山坡看到尖塔的影子。

丘平認為,這是小武結合巴黎聖母院和迪斯尼樂園想像出來的。如果真有那麼大,他應該已經看到塔頂了。說不準小武指的方向就是錯的,再費勁也到不了聖母院。

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前進。拿出手機,他打開高德地圖。方圓五公里,壓根兒沒有宗教建築;除了村子,連類似建築的物體都沒有。聖母院竟然不在地圖裡!

丘平沒了主意。看著手機,雷狗沒給他打電話,連信息都沒有。

第2o章油麥菜

在桃林里,丘平擔心自己會死。

這不是他第一次擔心自己會死。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馬上要死了,是在22歲的時候,在學校通報要開除他的第四天。火鍋店聚會後,他被從嚴懲罰的消息傳遍了海淀高校,一些支持者發起了聲援——無非是發個帖,發個博,寫個5oo字長文申明學生權益。在嘎樂的制止下,大家沒把抗議擴大,校方也按兵不動,沒有通知丘平離校,也不撤走通知。

膠著的狀態最讓人煩躁。丘平一肚子委屈,沒處可發泄,課是不去上了,晚上也睡不著。他甚至躲著聚會,因為不曉得如何面對同學的關心,也抵禦不了群情洶湧的煽動。他雖然想法多多,不喜約束,但總體是與人為善的個性,讓他耍小聰明頂幾句嘴行,扛大旗帶一大群人衝鋒陷陣?他可是萬分不願。

他窩囊得只敢去見嘎樂。

那天他走進嘎樂的宿舍時,情緒跌到了低谷。他想,不如直接輟學好了,趕緊結束這爛事。

打開宿舍門,房間裡只有嘎樂,窗簾只留一條縫,允許一小方塊的陽光投進來。嘎樂站在陰影中,丘平見到他的第一句話是,這破大學,我不想念了。

嘎樂的身子動了動,說,你過來。嘎樂的臉在暗中浮現,見丘平不動彈,他又冷冷道,你再說一遍。

丘平憤慨又有點慚愧。我很累,我他媽扛不動了!

嘎樂不說話。隔著暗色的屏障,丘平看出嘎樂很失望。他過意不去地為自己辯解,我要找份工作實習並不難,而且學校能學到的,我在外面學得更快。我……

嘎樂打斷他。我,我,又是我,你腦子裡只想著自己,不想想別人嗎?

我……丘平立即閉嘴。他不知道嘎樂惱些什麼?頓了頓,他說,我還能想什麼?

猝不及防,嘎樂走過來抱著他的臉,嘴唇貼著他的耳朵說——想我。

這兩字帶著溫熱的氣息,從耳朵一路竄進身體裡,火焰在他內里炸開!嘎樂的嘴唇從耳朵親到臉頰,濕潤的舌頭滑過皮膚,丘平難耐地仰起頭髮出呻吟。他興奮得難以自制,哪怕是真正的進入都沒這時刻那麼刺激,那麼讓他激動。

嘎樂說,噓,隔壁有人。

他們的吻熱烈而靜默,丘平全身在焚燒,洶湧的吻讓他窒息。就是在這時候,他真真切切覺得自己會死掉,被憋死,心臟驟停,因為難以承受興奮而倒下。他的手伸進嘎樂的T恤里,感覺光滑的肌肉繃得緊緊,嘎樂的身體裡也有小動物在亂竄,在找突破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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