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间这样的拥抱,是不道德的。
凌玉忽然想到什么,猛然用力推开他,她看着他,看着看着忽而就生出一股无力感:“皇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危玠同样凝着她。
他今日用过酒,似有若无的微醺酒色虚虚浮在他的面颊,更显得俊美无俦。紫袍风流,束龙纹珏腰带,乌簪白玉,好似画中仙人。
对上女郎的眸光,他一步步靠近,松姿鹤骨,郑重其事:“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凌玉偏过头去不肯看他,声音苦闷又抗拒:“不,不是的,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你会习惯的,”危玠长指搭上女郎的肩头,将人掰过来,直面自己爱意汹涌的双眸:“我们做过最亲密的事,我们天生有缘,我们该是一对的。”
凌玉抓起他的衣袖,一张小脸满是痛苦,双手不停的摇晃他,企图将他叫醒:“皇兄,你是小玉的皇兄呀。”
“嘘——”危玠将冰凉的长指抵在女郎的唇瓣上,眼神痴迷,声音偏执至极:“不是皇兄,不是皇兄……小玉,我们没有血缘牵绊,又怎会是兄妹呢?”
凌玉嗓音抑制不住地颤,打心底里觉得面前的五兄是如此陌生,这段畸形的关系,出她的认知,无论如何,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默良久,危玠忽然道:“我有法子替你解心魔,若小玉信我,就闭上眼吧。”
在女郎犹犹豫豫期间,身子就已经腾空而起,耳畔皆是呼啸风声,被他打横抱在了怀中,凌玉被吓到了:“皇兄!”
“不怕,把眼睛闭上就好。”男人声音如春风般和煦,却又暗含莫名的卑微祈求:“解了心魔,小玉就尝试着来爱我,可以吗?”
可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狂放浪漫的长安城,两抹身影纵闪于屋檐之上,相拥横飞于夜空。
凌玉能够感触到自己凌空着,想睁眼,又怕被吓得浑身瘫软,她轻轻颤栗着,被迫将自己埋在男人宽阔温暖的胸膛,纤细的皓腕紧紧搂着他的腰,越圈越紧。
她声音细细弱弱的:“皇兄,我没有心魔,我们回去吧,我害怕……”
“就到了。”危玠安抚她。
凌玉开始恐惧的呜咽:“不、不要,你快带我回去。”
呼啸的风欺负人似的,更凶猛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减弱,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沉稳的呼吸声:“小玉,我们到了,可以睁眼了。”
凌玉颤颤巍巍的从他怀中抬起头,眼睛先是试探的迷了一条小缝儿,璀璨星河霎时闯入。
庄严肃穆的城墙之上,目之所及,美轮美奂的宅第鳞次栉比,除夕夜下的长安城车水马龙,盛况空前。鳞次栉比的人群与流光溢彩的灯光,交融。
长安夜色,万家灯火,尽在脚下。
俯瞰整座长安城,这震撼,令凌玉脑海空白,周身血液沸腾,心跳激狂。
“太美了。”凌玉抑制不住的感叹。
危玠放下还沉溺在震感中的女郎,笑着戳戳她可爱的粉腮,帮她找回魂儿来。
然后,他望向那如星辰般的灿然诡谲,攀登权利巅峰是腥风血雨,可又使人趋之若鹜,心驰神往。
“我一出生,母亲就自刎于父亲面前,她不爱我,临死前对父亲说恨我,恨我是父亲与她的孩子。所以父亲也恨我,他恨我害死了他爱的女人,将年幼的我放逐民间,吃尽世态炎凉与苦楚。”
“好在有人捡到了我,是个娼妓,她对我很好,还教我要做个好人。可她竟然傻到去相信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日日夜夜打她,后来她身子每况愈下,我便杀了那个男人,带着她逃了,那是我杀的第一个人,我的养父。”
“我们母子初到长安时,落魄潦倒,一个十岁的孩子背着一个重病的妇人沿街乞讨,生路渺茫。”
“人生地不熟,我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填饱肚子,如何不让我母亲病死。我那时吃过很多苦,在斗兽场当那些昆仑奴的陪练’猴人‘,被打得满身是伤,那些所谓的门阀权贵,狠狠将脚踩下来,挑断我的手筋脚筋,只是为了满足他们所谓的玩乐。”
“可是没办法,我的母亲快死了,我只有卖了自己,被充作奴籍的时候,身边同样的小奴都看不起我,他们骂我是娼妓之子。”
斗兽场的日子,一定很苦吧,可,他的眉头竟然未出现一丝涟漪,陪着她欣赏夜景,就像是在闲谈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我不怕你笑话,我从少时行事便不磊落,做起好人来,格外困难,好几次没被旁人逼死,倒是差点被自己逼死,可我是努力过的。”
“后来,我们母子的日子总归是有起色了,那时候,我憧憬着未来的日子,倒也苦中作乐,可每当我窥见人生的曙光时,就无形中有一双黑手,将之全部摧毁。或许,我就是个天生坏种,天生不祥之人吧。”
“父亲派人来找到我,没有爱,只有政治利益,他要我斩断从前屈辱的一切,甚至,杀了我养母。”
凌玉猛然抬头,心口一紧,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尚且年幼的孩子,又该如何熬过此等沉重的痛苦?
瞧着她眼眶红,泪珠不断滑落的模样,男人伸出手指,替她擦了擦眼角。
“小玉,你别哭,你听好了———”
“从出生起,我的人生就是一盘死棋。”
危玠静静地叹息,一直波澜不惊讲述的面颊,有了一丝松动,像是黑夜裂开一道窄小的缝隙,挤进去了屡屡光亮。
“只有天真可爱的小玉是不同的,小玉澄澈、干净的眼睛,永远是毫不伪装的信任。”
“小玉在我身边,我才觉得自己在人间,而不是像恶鬼一样活在地狱。”
他深深凝望自己人生中唯一的光亮,祈祷千次万次,不要熄灭:“看着小玉,我才能感受到自己仅剩的,那一点点人性。”
凌玉杏眼绯红,泪水在其中肆意的荡漾,危玠笑的温温柔柔:“好了,都过去了。”
凌玉从未想过,危玠从前的经历是这样的,一直以来,她只知他幼年曾流落民间,却不知他是如此悲惨。
她已经无暇顾及他是如何对自己做恶,这一刻,天性善良又敏感的小公主,真心为兄长的遭遇而难过。
鼻翼阖动,凌玉紧抿的嘴唇微微张开,终于,脑袋一垂,趴在他胸膛呜呜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