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最厌她舞枪弄棒,说她早晚要嫁人,又不上战场,把自己练得又黑又糙做甚。
她自有自己的一番道理,说:“练好了身手,将来嫁了人,遇到脾气不好的丈夫,欺负我我好有还手之力,省得回娘家哭诉。”
那时她的姨母被丈夫打回了娘家,每日以哭为事。她母亲给她噎的一句话说不出。
当然了,她没有遇到脾气不好的丈夫,因为她就是那个脾气不好的人。
回忆击中李夫人心中的柔软,管教的心思淡去一半,由着李纤凝去了。
七月仲夏,三伏天气里,李纤凝接到一封请柬。梁家有过一面之缘的杨宛邀请她前往杨家位于城南的别苑避暑。信上注明杨宛的寡嫂以及梁人杰崔文君夫妇也会同往。请李纤凝万勿推辞。
李纤凝心中疑惑,寻思她和杨宛素无交情,为何邀请她?
素馨想的简单,“杨小姐仰慕小姐,想结交小姐,小姐何不借这次机会出去走走,结交二三好友,省得闷在家里。”
李夫人听说了也鼓励她去。
李纤凝思前想后,提笔写回帖,表示承蒙盛情邀请,却之不恭,愿欣然同往。
第59章下弦月篇(其三)醉月令
关于杨宛的身世背景,李纤凝乘隙向杨仙儿打探明白。知晓她确属宏农杨氏一脉,和杨仙儿同宗不同枝,论起辈分,杨仙儿还得称呼她一声姑姑。
据杨仙儿讲,杨宛青春年少时做过一件荒唐事,如今两家亲戚虽不走动,提起她来脸上还是火烧火燎的,觉得臊得慌,与有耻焉。
李纤凝猜到几分,少不得问一句,好引出下文。
杨仙儿说闺中思春,可笑不可笑,恋上了卖字画的穷书生,家人一时不察,竟叫他们发展到淫奔的地步。后叫其兄长带着家奴追上,给逼到悬崖边上。杨宛性情刚烈,绝死不回,和情郎双双跳崖殉情。一死一伤。
死的是情郎,伤的是杨宛。李纤凝恍然,难怪她坐轮椅,料想腿在那时候摔断了。
不想这还不是事情的全部,回到卧房,素馨说:“到底是家丑,仇夫人说故事也舍不得说全,遮遮掩掩,只当人不知情。”
李纤凝:“哦?”
素馨遂道:“小姐有所不知,那杨小姐跳下去时已经珠胎暗结。”
“嗯?”
“后来胎保没保住不清楚,亲事没保住是指定的。”
“什么亲事?”
“杨小姐当时已经定亲了,夫家姓什么来着,唉,我一时记不起来了。”
“小蹄子,你既知道,何不早说与我听,害我巴巴地找杨仙儿打听,揭人家的短。”
素馨说:“我也是听到跳崖一节才想起,不是故意瞒着小姐。”
“事发时杨仙儿还是未出阁的小姐,哪能知道的那么细致。倒是你,哪里听来这则密闻?”
“家里亲戚的亲戚在杨家当差,这么传出来的。”
李纤凝若有所思道:“杨小姐那么个聪慧模样,真不像做蠢事的人。”
素馨道:“有一种人模样聪明,实则愚昧;还有一种人模样粗蠢,心里跟琉璃似的明净。小姐如何不懂了?”
“好丫头,教起我来了?”
素馨娇笑如花,“小姐可知小姐是哪种人?”
“哪种人?”
“小姐是模样聪明,心也琉璃似的通透,面相与心相完美统一。”
“几时学会拍马屁了?”
“现学现卖,可有赏?”
“赏你个如意郎君。”李纤凝说,“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别学我,一味耽搁着。家里小子,或有中意的,尽可以和我说。家外头的也成。”
“小姐你真讨厌,谁和你说这些!”素馨跺脚,捂着脸跑出去。
李纤凝咕哝,“死丫头,和她说正经的她倒跑了,害羞什么劲。”
避暑一说诚然不假,杨家别苑引山泉水灌溉庭院,滋润得草木滃然,碧树参天,阴翳垂地,难透进一丝阳光。且有能工巧匠,造出喷泉数十口,沿途喷洒,沁凉适宜令人恍恍然如置身暮春。
李纤凝的住所被安排在水轩,水轩正面一口幽池,浮萍翠碧,藻荇交横,湃然水汽带来凉风阵阵,舒适可想而知。
李纤凝见杨宛把这么个好住处给了她,便问她,“杨小姐住哪里?”
仆人把杨宛推到南窗下,杨宛指着远处一座小楼,“喏,就是那里。”
小楼给繁秀佳木遮断,仅露半个顶,一角飞檐。
“未免太偏。”
“我向来住在那,李小姐可知为何?”
“为何?”
“你同我一去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