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听得忘忧一抖一抖,“就……下午茶……儿臣正值发育期,比较容易饿。”
“这样呀……”莫秋寒拖长了尾音,似乎在考虑什麽,好一会儿才略带欢愉的说道:“听皇儿这麽一说,父皇倒也有点饿了,不如,父皇与你一同回去,顺便看看,父皇的皇儿,这一年来,过得怎麽样?”
说在“这一年来”这四个字子,帝皇格外有些加重音了,听著有点咬牙切齿恨恨的味道:好嘛,你这年倒是逍遥,找了这麽一个地方,跟你的姘头快活!有了新人忘旧人,这话算是认识了!
不远千里前来抓奸的帝皇心里妒火熊熊燃烧,恨不得咆哮一声,再把人打晕了然後打包带走,用那根早备好的千年玄铁链锁住,拴在腰上──看你还敢跑!
见忘忧不答话,莫秋寒又笑著问了一句:“怎麽,皇儿还怕父皇对你(的姘头)怎麽样不成?你看父皇像那种人麽?”
不知道怎麽的,忘忧心越来越虚,那种心情,就像是被妻子抓奸在床,心虚不止,还有一种负罪感!
“父皇说笑了。”忘忧的觉得自己的脸僵得像泥人一样,想了一下,最後道:“最近买了不少花,正在移植到後花园……家里现在怕是满地泥土,乱得厉害,不如,由儿臣作东,去前面的酒楼喝茶好了。”
莫秋寒也不逼他,点头应了声好。随後又道:“我却不知,皇儿也是善长这种推托外人的说辞的。”
忘忧顿了顿,只道:“也不是善长……听得多了,还是会点的。”
外人那两字,让忘忧的心震了震。偷偷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後者的嘴唇抿紧,让两片唇更加利薄。人家都说,这样的唇形,都是薄幸之人。
我倒愿你真是薄幸无情的。
两人随便找了一间酒楼,要了一间包厢坐下,让小二随意上些酒菜,随後,便沈默了。
莫秋寒给两人的杯子都倒了酒,几杯下肚,脸微微有些红了,长叹一声,道:“皇儿这一年来,过得可好?”
“好。”忘忧看著杯里的酒,道:“这话父皇一开始时就问过了。”
“这样啊……对啊,问过了。”莫秋寒扶著额头,闭眼喃喃道:“问过了,对,问过了。呵,父皇年纪有点大了,脑子有些糊涂。”
忘忧愣了下,突然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他的生身父亲,虽然外表看上去依旧年轻,岁月对他厚爱,并无留下太多痕迹,但这个男人,的确有三十好几了。这个世界的人都是长寿的,习武者更是如此,只是,在忘忧对岁数的认知里,三十好几,的确是不年轻了。
要是按那个世界百年为一世的说法,三十好几,都小半辈子了。
看看他的额头,没什麽皱纹,脸上的皮,也没有松驰的迹象,光滑的肌肤看起来说是二十出头也不为过。
但是,那双利眸里的沧桑,却显示,这个男人,是经历过年岁的。
那种沈稳内敛的气势,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能有的。
“父皇看起来,还很年轻。”忘忧这样说道。
“只是看起来年轻。”莫秋寒抿了抿唇,长叹一声,“这颗心呀,却是苍老无比了。”
莫秋寒看著忘忧,後者与他对视了一会,最後沈默的垂下眼睑。
“我……记起来了。”男声有些迟疑,似乎是心里犹豫的样子,“那些不记得的东西,我都记起来了。”
果然。
忘忧心里没有觉得很意外,在莫秋寒看著他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这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和在地震回国之後,以及在苏城那一段时间,是不一样的。具体怎麽个不一样法,他又说不上来,但是他可以肯定,的确是不一样的。
大概是,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泌著苦味的,爱意吧。
“这样啊。”忘忧不知道该说什麽,只是淡淡的说了这麽一句,依旧没抬头看他。
对面的男人也不说话,没喝酒,没吃菜,没发出一点声音。好一会儿,大概有一刻锺左右,忘忧有点奇怪的抬眼皮想偷偷看一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却不想,这一抬头,便吓得整个人都要快弹起来了。
那个睥睨天下,总是一脸傲然,高高在上的男人,睁著眼睛,透明的液体从他的脸上一滴一滴的溢出,滑过脸颊。
这情形,太惊悚,太骇人了。
有些人,你从来没见过他哭,要是一哭起来,却是吓人的厉害。
男人抿著唇,面无表情,也没有痛苦的扭曲,就这麽安静的,流著泪,只是,那种悲伤的情感,却是那麽明显,明显到让人揪心。
忘忧吓坏了,整个人突然站起来,把椅子撞翻了,手忙脚乱的要找手帕,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今天出门没带手帕。
莫秋寒看到他一脸惊吓的表情,突然又笑了。他抹了抹脸上的泪,道:“父皇失态了。”
忘忧扶起椅子,重新坐好,也不知道该说什麽。
话说,莫秋寒这一哭,倒还挺惹人心怜的──不是那种梨花带雨娇弱的心怜啊,而是,那种让人不忍的心怜。莫秋寒长得好看,有点阴柔,却不女气,这哭起来的表情,有点“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的悲壮感。
莫秋寒撑著自己的额头,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忘忧觉得自己这样坐著是不对的,便起身绕过去,用袖子给他擦了擦,想著该怎麽安慰才好。
“父皇……别哭了。”
莫秋寒抓住忘忧正给他抹泪的手,忘忧僵了下,却也没抽回手,过了一会,莫秋寒握著他的掌心,最後十指交握,用力的骨节发白,忘忧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快要被夹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