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警察在,很多村民都待在自家院子里不愿意出来。陈争在路上走着,感到浓重的暮年气息,也许再过十多年,学簿村就会彻底被城市吞噬。
走着,他听见有村民在其中一户门口喊:“老付,老付,你家那些课本还要不要?给我家孩子用用!”
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很足的老头走出来,背着手,很得意,“要,怎么不要?借给你看看行,但要还我!”
“肯定还肯定还!”
老头进屋拿书,陈争走到门口,以拉家常的口吻道:“这是借什么呢?”
村民打量陈争,“警察啊?”
陈争学他的站姿,“啊。”
或许是在陈争身上没有感到多少警察的压迫感,村民说:“老付家的孙子有出息,考上师范了,老付天天说他孙子有多会做笔记,高中还是在十中念的,重点呢,我借给我外孙看看。他明年也要高考了。”
这时,老头抱着一大撂课本习题册出来,村民赶紧上前,“这么多!”
两人交接时没拿稳,哗啦一声掉了一地。陈争帮忙捡,翻开一本,只见扉页上写着:付波。
陈争说:“付波是你孙子?”
老头抢过书,哼哼两声,“对啊,我们村出去的孩子,就数他成绩最好!”
谜山(23)
“波波,你又不去上课啊?”室友收拾好书包,“那我们走了哦,能不能帮你答到看运气。”
付波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答:“好,晚上请你们喝奶茶。”
室友们离开后,付波很快爬起来,焦躁地看了会儿手机,拿起包直奔校外。从校门到最近的车站有一条林荫道,此时树叶已经黄了,落得一地都是。付波正走着,一辆车忽然停在他面前,他愣了下,车门打开,陈争从车里出来。
付波顿时紧张,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争上前,往学校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不上课吗?这么早就出来了。”
付波说:“你又有什么事吗?”
陈争说:“逃课了?”
付波烦躁,“管你什么事?”
“你爷爷逢人便说,你成绩好,学习特别刻苦。”陈争一边说一边观察付波表情的变化,“他今天还把你高中的课本借给熟人了,他应该想不到,你在大学经常逃课吧?”
付波憋得一脸猪肝色,声音有些发抖,“你,你去找我爷爷?”
“纠正一下,不是‘找’,只是在排查时刚好遇到了。”陈争说:“伍君倩的尸体在学簿山被发现,排查当然会在学簿村进行,你觉得这是针对你?”
付波难以和陈争对视,别过脸不说话。
虽然是上课时间,但大学的管理和课程不比中学,不时有学生经过,好奇心重的不免向他们看过来。陈争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站在这里好像会遇到你的熟人,要不跟我上车?”
付波捏紧拳头,很不情愿,但一抬头,就看到同系的同学转过拐角,他立即拉开后座的车门,“砰”一声关上。
“你要带我去哪里?”车已经开动,付波半是松了口气,半是更加沉重,“不能就在车里说吗?”
陈争说:“你这情况,还是去局里做个笔录比较好。”
付波沉默下来,整个人像是即将爆发的火种。陈争没再与他聊什么,偶尔看看后视镜,每次都能与付波视线相触。付波在观察他,又怕被他发现,反应也不够快,总是被他抓住。
陈争想,这不是一个难对付的孩子。
问询室,灯和录像设备全部打开,陈争说:“坐吧。”
付波局促地坐下,四下张望。
陈争说:“我找你问伍君倩的事时,你隐瞒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你的老家在学簿村。”
“我不是故意隐瞒!”付波着急地辩解:“我早就跟着我妈出来了,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学簿村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争说:“但你上半年的课本在学簿村。”
“那是我爷爷暑假来找我拿的!我真的没有回去过!”付波性格很急,又相对脆弱,说到激动时就忍不住眼红掉眼泪,“我考上大学,我爷爷高兴,说付家从来没出过大学生,学簿村也没几个大学生,那天他带了很多东西来看我,我刚好正在清理高中的课本,准备卖掉。他不准我卖,说什么都要留下来。我其实,我其实不喜欢我爷爷,看他在那儿念叨,我觉得烦,就让他全部拿走。”
付波哭着说:“我和学簿村无关,更不知道伍君倩为什么死在那里!”
陈争说:“你跟我说实话,当我告诉你,我们是在学簿山发现伍君倩的尸体,你真的没有联想到,那是你的老家?”
“我……”付波半天答不上来,记录员看了看陈争,陈争只是盯着付波,并不催促。
几分钟后,付波的肩膀渐渐降下去,声音很低,“我想到了,所以我很害怕。”
陈争问:“害怕什么?”
“你们已经怀疑我了,我网暴过伍君倩,她失踪那天我还跟踪过她,现在她死在我老家的后山,你们,你们一定会认定我就是凶手!”付波绝望地说:“但是我没有杀人!我真的在出了‘幻蝶’之后就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陈争等他情绪稍稍平缓,才说:“那你知不知道,你隐瞒线索,会让我在得知你老家在学簿村之后,更觉得你可疑?”
付波抱着双臂,“我……那我怎么办?”
“我会这么想,有人知道警察会怎么推理,他选择学簿山,其中也许就有一个原因是,你老家在学薄村,他猜到你会隐瞒。”陈争说:“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