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有几重小院,简青竹的院子门口栽了绿竹,唤作“碧园”,周妙的院子稍偏一些,临近院后的高墙,唤作“阆苑”,周妙进门后才发现,院中还有一小方鱼塘,里面养着小金鱼,皆是指宽的鱼苗,想来也是才养了不久。
陈风站定后,两个粉衣的侍婢自檐下转出。
陈风笑着对周妙道:“周姑娘是殿下的贵客,若缺了什么,吩咐下人便是。”
两个侍婢垂首拜道:“见过周姑娘。”
周妙感到莫名有些压力,客气问道:“你们叫什么?”
“奴婢冬雪。”
“奴婢秋雨。”
周妙点点头,又对陈风道:“跟着我来的,还有一个婢女小春。”
陈风了然道:“小春学了规矩以后,自然还会跟着姑娘。”
周妙心中一跳,这里毕竟不是固远侯府,小春既来了,自要学规矩。
“多谢。”
陈风又吩咐了几句冬雪和秋雨,便出了阆苑。
下人很快便将她的箱笼送来,周妙的物件不多,冬雪和秋雨手脚麻利,很快便收拾好了。
周妙插不上手,只得坐到外间。
初来乍到,她心中不免有些忐忑,饮过两口手边摆着的沏好的热茶,开口道:“我去碧园瞧瞧简姑娘。”
冬雪停住手中动作,问道:“姑娘知道去碧园的路么?”
周妙起身,忙不迭地点头:“知道,我自去便是。”说罢,逃也似地从阆苑出来。
她顺着来时的路往前院的方向走了没多远,便看见了碧园的木牌。
院门大敞,院子里虽无鱼塘,却是花木扶疏,一派生机盎然。
简青竹却正坐在檐下四处张望,她的身后同样立着两个粉衣侍婢。
见到周妙,她急急奔了过来:“周姐姐!”模样也像是局促得很,“周姐姐住在哪个院子?离这里远么?”
周妙往后虚指了一下,道:“不远,就住在阆苑。”
简青竹回头为难地看了一眼立在檐下的两个婢女,小声说:“周姐姐不觉得这将军府,规矩好多。我不想她们跟着我,可那陈管事说我是贵客,才让人跟着我。”说着,她的眼里满是疑惑,“他还称公子为殿下,公子是什么殿下?是宫里的殿下?”
李佑白竟然还没与简青竹细说,周妙暗暗吃惊,可眼下她再搪塞也搪塞不过去了,简青竹都住到这里了,她不说,陈风也会说,若是她问了,下人大概也会说。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周妙没料到,这个烫手的山芋到头来还是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她只得点点头,答道:“你说的没错,公子他确实是宫里的殿下,是大殿下。”
饶是简青竹猜到了,但听周妙这么一说,面上仍是一惊,追问道:“周姐姐早就知道?那公子真是周姐姐的表兄么?”问过以后,简青竹兀自摇头,自嘲道:“不会,断不是表兄了。”她眨了眨眼,“周姐姐为何要骗我?”
周妙一听,顿觉骑虎难下,解释道:“公子于我有恩,我因心中急切,想为他寻得良医,故此才撒了谎,且说,当日公子蛰居侯府,是不得已,隐瞒身份,也是不得已。”
简青竹听得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看向周妙的眼神也难得地多了几分犹疑不定。
周妙又道:“我向简姑娘赔个不是,千错万错皆是我错,是我先撒了谎。”
简青竹摇摇头:“周姐姐既有苦衷,也是不得已。”
然而,她脑中却忽然记起了二哥的来信,信上说大哥非是病故,兴许是被宫里的人害了,阿爹,兴许也是。若二哥信上说的都是真的,公子既是大殿下,真的能帮他找到二哥么?抑或是,她求了宫里的人寻二哥,无意之中,反而将二哥置于险境了呢?
简青竹一念至此,既懊悔又害怕,一张小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
周妙细细观察她的神色,问道:“简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简青竹的思路被她的话音打断,张了张嘴,却终究摇头道:“没有别的事了。”
周妙暗自叹息,男女主角在书中也确实有这么一段波折,李佑白的身份揭露后,简青竹确实疏远了些,但李佑白说服了她,将她留了下来。两人的感情反而更进一步。
她定了定神,此事她不便多干预,眼下唯有先等李佑白回来。
可惜,直到玉兔东升,天色漆黑一片,周妙都没等到李佑白回府的消息。
将军府中戒备森严,一过亥时,前院和后院便各自落了锁,院中也再无闲人走动。
算起来,将军府中后院人不多,落锁之后,尤显空空荡荡。
周妙躺在床上,睡不着,侧耳倾听,周围亦无人声,唯有夏夜里偶尔的虫鸣。
李佑白在宫门落锁前,自朱雀门出宫,他所乘的木轮车被缓缓地推出了宫门,曹来亲眼目睹护卫将李佑白推上了一辆高顶的青布马车。待车马远去后,曹来适才转身快步回了宝华殿偏殿。
孟仲元还在等他复命。
宝华殿偏殿内灯火通明,玄武灯盏上十八枝烛照得殿中亮如白昼。
孟仲元身上还穿着白日里的紫衣官服,只是脱去了头冠。他来回踱步,一见到曹来入殿,他顺手捉过身畔长案上的虎贲镇纸,猛地朝曹来砸去。
曹来躲避不及,又不敢大动,只险险侧身避过,那镇纸擦过他的额头,刺痛不已。
“饭桶!一群废物!”孟仲元厉声道。
曹来扑到地上,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义父息怒!义父息怒!”
“你当时如何同我说的!说你早已打点好了一切,李佑白一去豫州,便是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