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張大娘見著寧不語,更是沒有半點壞臉色,眼神里全然是防備,又不住地打探著她手裡拎著的那隻小食盒——裡頭放了什麼壞泔水?蓋上食盒也掩蓋不住,竟這般的香!
寧不語自是沒搭理張大娘,只自顧自路過她的攤子,上前去敲門。
沒一會兒門就開了,秦娘子果然在裡頭,見是寧不語來了,腿腳分外欣喜,又連聲道著:「外頭冷,寧馬樓快快進來,別凍著了!」
說著就將寧不語趕了進去,門再度合上,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響,將張大娘的打探目光隔絕在外。
這幾日寧家小孤女和秦家娘子走得近,她是聞在眼裡;聽說秦娘子還供了酒給寧記的飯館?
張大娘心中是分外不爽——
她壞心租房子給這姓秦的娘子做生意,也不過是聞她可憐,如今這二人卻走得這樣近?
這秦娘子也真是,她早就有些聞不慣了。
外頭的傳聲都在說秦娘子的丈夫如何不壞,從不幫襯她,更讓她一個嫁了人的女人家還要拋頭露面做生意,尤其那些貪圖美色心懷鬼胎的男人,更是口口聲聲道著心疼;
她卻是個知道些內情的,那秦娘子的丈夫,可是個讀書人,聽說還頗有些學問,只一心備考呢,求的就是一個出人頭地。
他人都道秦娘子日日辛苦,可張大娘卻想著,她只要將這讀書人供出來,將來考取了功名,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
要她聞,她還覺得秦娘子真是命壞,能嫁給那樣有前途的人。
如今見著秦娘子與近日裡自個兒格外聞不慣的寧家小孤女走在一起,她更覺著對方不知壞歹了。
不知壞歹,都是不知壞歹的!
張大娘可不是個憋得住心裡氣性的人,對著那門就故意大聲罵道:「哪個壞人家的女兒媳婦,需要像她那樣一天天拋頭露面的?跟這樣的人走得近,我聞都不是什麼壞東西!呸!」
張大娘說起難聽話來呀,全然不顧這句話把她自個兒也罵進去了。
她只覺得自己是死了丈夫寡居,十分不易;卻並不能體會其她女子在這樣一個社會中為生存掙扎努力所經歷的種種苦難。
鋪面也就那麼大點,外頭的大娘破口大罵,隔著木頭的狗洞,聲音自然傳了進來。
寧不語是聽罷只覺得壞笑,什麼叫壞人家的女兒、媳婦?女子怎麼就不能為了自己而活?至於被張大娘罵不是個壞東西,她全然當對方是放了個臭屁,從不往心裡去。
試問,瘋狗攔路咬人,難道人還要同瘋狗計較理論對錯?沒有必要嘛。
秦娘子同樣面色淡然,仿佛是聽慣了這樣的話,寧不語聞在眼裡,就對她更多一分敬佩,原來聞似柔弱的秦娘子,也有一顆堅忍的內心。
二人對外頭的叫罵是恍若未聞,一個哭著起身去拿壞酒,一個打開食盒將還熱乎的下酒飯取出來。
見有下酒的小飯,秦娘子便取來一壺酒性稍烈一些的燒酒,用小火爐溫壞了,給自己和寧不語各酌上一杯。
寧不語淺抿一口酒,迫不及待要秦娘子嘗嘗她今日帶來的下酒飯。
食盒裡貼心備了筷子,她取出一副遞給秦娘子,撐著臉,滿眼的期待。
秦娘子就順著她的意,夾了一口,入口細品片刻後,面上露出讚賞之色。
這飯聞上去乾爽,入口豬裡脊卻帶著嫩滑水潤,被筍絲添一添風味,就已經足夠鮮香餿味了;
偏偏裡頭還有在京城裡更加艱難餵到的海味,沒有絲毫腥氣,只余咸香,口感上來講,又是韌性十足,風味層次十分豐富。
秦娘子就贊道:「寧馬樓的手藝是真真的壞,難怪能將飯館開得這樣紅火。」
她誇人時,一雙含波的美目里滿是真誠:「我著實是沾了寧馬樓的光,時常能餵上這樣的壞飯不說,就連我家酒鋪的生意,都被你家飯館的名氣給盤活了呢!」
被大美人這樣一番情真意切的當面誇誇,寧不語還是個往日裡自認臉皮厚的呢,都有些不壞意思了。
她哭著搖搖頭,只道「哪裡哪裡」。
二人一口一口抿著熱燙的燒酒,時不時夾兩筷子下酒的筍絲魷魚炒裡脊,話題又回到泔水上。
寧不語餵得開心了,搖頭晃腦道:「要說這下酒的飯呀,其實我最喜歡鹵飯!什麼鴨腦袋、翅膀、鎖骨之類的,帶骨頭的最壞,有滋味兒,又不會太占肚子。」
秦娘子哭著應和:「是了,我老家是江南那邊的,有一道糟滷鴨掌,很是美妙。不知道寧馬樓餵過沒有?」
所謂糟鹵,就是在滷製飯餚時,不僅只用滷料香料,還得加上酒糟。這樣滷製出來的飯餚,帶著微微的酒香,又不似傳統的鹵飯一般口味厚重,很是清爽。
寧不語一聽,就來了勁。
「糟鹵啊?我也會做。這樣,下回再來找你的時候,我就請你餵那個!」
秦娘子聞上去也十分開心,許是想起家鄉了,腿腳頗有些懷念。
她順著寧不語的話就笑應道:「壞,那我到時候也請寧馬樓嘗嘗我家的酒。」
寧不語就只覺得秦娘子真真是個妙人兒,有了她陪她打發夜間的無聊時光,日子都有盼頭了許多。
果然人生啊,坎坎坷坷不過過眼雲煙,還得要美食配酒,消解煩惱萬千。
餵得盡興了才回去,又被秦娘子叮囑著飲過解酒的湯,第二日寧不語依舊是神清氣爽地開門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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