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策打起顶上碍眼的一串藤草,阳光有些刺目,他回眸时多带了点不耐烦的神色。
背后排开一行成三角的骑兵。
为那人重甲披身,从头到尾防护得十分严实,他眯眼看了好久才看出是第一天在官道上迎接自己的会川卫千户。
难怪从那之后就没再看见他。
隋策听完觉得好笑,吊儿郎当地将手臂搭在膝上,似乎被对方给逗乐了,“我说怎么这么顺利,原来在这儿等呢。”
他一抬下巴,“守好几天了吧?真难为你。”
千户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依旧大义凛然:“隋策,你原驻守京师,此番竟主动要求下西南调查兵备一案,可见心怀不轨,怕是老早就与地方上这些蠢蠢欲动的乱臣贼子暗通款曲了吧?”
“不妨告诉你。”
他得意地挺直了背脊,“那几个让你推出来顶罪的替死鬼,已在酷刑之下招供了。你——”
千户扬刀一指,活像戏台上耍大刀的老将军,“私窃朝廷军备,私造兵刃武器,有谋逆之嫌。其心可诛,罪大恶极!”
隋策索性坐在了山洞门口,全当是听了个屁,好整以暇地问他:“诶,是老梁头派你来的吗?”
“大胆!”
他还在唱,“人证物证聚在,看你如今怎么抵赖!说!其余兵备被你转移去了何处?你的同伙呢?”
青年凝眸思索,颇为好奇,“所以……此番是梁国丈故意引我出京?”
他说完就忍不住笑,“你们就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手段抓我……唬小孩儿呢?”
“上峰那叫高瞻远瞩。”千户朝天遥遥一拱手,“早看出朝中奸佞有不臣之心,特使巧计诱乱党上钩!”
见两人全然是各说各的,鸡同鸭讲,青年也就不再强求,叹了口气,只拿尾指挖挖耳朵。
千户看他如此态度,心中了然地点点头,“好啊,你不肯招认是吧。”
言罢便指使左右,“大狱里头总有撬开嘴法子——把他给我拿下!”
知道隋大将军并不好惹,却也只带了寥寥几个兵卒,俨然是想逼他动手,他若一动手,反贼的罪名可就落实了。
隋策才没这么傻。
他轻慢地坐在原处,任由这帮人拽起来,从始至终连根指头都未伸一下,便被迅解除了武装,长刀一横架在脖颈上。
收押得如此顺利,那位气势汹汹的千户自己都有些意外,眼角跳得仿佛绷不住,最终才勉强维持冷面:“带走!”
商音一直等到十月底也没能等来隋策答应过要给她寄的书信。
今秋把消息带给她时,她起初还不敢相信,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公主从桌案前猝然起身,“指认他谋反?”
大宫女认真地颔。
她匪夷所思:“不是去西南巡查的吗?怎么回来一趟自己反而惹了一身腥……他这是在搞什么!”
简直前所未有的事情。
今秋也是在付临野那里探听到的:“外面的说辞是说驸马爷从前就在西南一带做驻军,人脉广阔,便于他展势力,加上有长风军里服过役的几名军官指控,证据虽然看着离谱,但实在齐全。即便是刑部,也不得不把人扣下详查再审。”
“胡说八道,乱七八糟,这叫什么齐全!”
公主先是大怒,随后似想到什么,慌忙问,“抓他的时候,他反抗了吗?”
“没有,驸马很配合。”
她听之,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无论如何,他还算理智。
公主很快又重新浮起担忧,目光六神不安地来回闪烁,终于暗暗咬了咬唇:“人现在到哪里了?”
“大概下午入京。”
“不行。”她果断挽起披散的长往外走,“我要进宫去见父皇,替我更衣。”
云瑾一面紧随其后,一面满目担忧,“殿下,可是圣上龙体抱恙,已许久不曾召见旁人了。”
商音依旧固执地朝闺房而去,并不甘心,“那我就去多求求掌事公公,在寝殿门口候上一日……两日,父皇总会有清醒的时候。”
公主迎着料峭的风,从疾步到提裙小跑,脑子被吹得十分清晰,事情必定不是偶然——梁家人干的?
她忽然想起来,梁家有丹书铁券,隋家也有。
如若不是谋逆造反的大罪,轻易是不可能撼动双方的根基,他们会这样想,梁少毅未必不会,所以他出此诡计,借父皇病倒榻上无人能为隋策做主……等等,这病是不是来得太巧了,谁知里头有没有被做过手脚!
因为心神不属,商音进屋时竟没留意脚下的门槛,险些绊了一跤。
京城东长安街一侧的隋西府内,成群结队的官兵破开大门,乌泱泱涌入院中。
彼时尚不知自家长子下落的隋日知正在前厅用饭,抄家的差役手持朴刀训练有素地将八仙桌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