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痛心疾首的话让唐婉无言以对。“天各一方,务请珍重;破镜重圆,待我百年。”这不是绝交信是什么?她一直觉得那个“百”字是被谁改了的,现在亲眼看见陆游迎娶了新的新娘,那眼角眉梢的笑意清楚地提醒她:唐婉,你错了,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你白等了他三年。你的痴情在他看来不过是傻。
唐婉的泪绝望地落下来。
唐诚揩拭她的泪水道:“婉儿,赵士程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一点儿都不比陆游差,你等了陆游三年,他等了你三年,孩子,听爹话,答应赵家的亲事吧!啊?”
唐婉没有吭声,只是在唐诚的搀扶下转身从大树下走远。这一转身,就是永远。她与陆游只是两个渐行渐远渐无书的背影罢了。
陆游了呵呵地牵着新娘子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又在众人的推搡下进了洞房。喜娘扶着新娘坐到床上,陆游拿了喜秤刚要挑起红盖头,陆母就来了。
“务观,外面亲朋好友等着向你道贺呢,你还是先去前厅应酬,这交杯酒啊,晚上慢慢喝来得及,不急一时。”陆母说着,不由分说拉了陆游便走。陆游觉得母亲说的在理,便随了他去前厅向众人敬酒。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被重新送回洞房时已经醉眼迷离,步履踉跄。
他拿着喜秤挑了新娘子的盖头,新娘子桃腮粉脸,娇俏可人,这眉眼这笑容不是他的婉妹是谁?他搂着她倒向鸳鸯枕头芙蓉喜被上,嘴里喃喃唤着:“婉妹,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别抱琵琶
更新时间2014-11-1313:32:38字数:3180
陆游做了个十分香甜的梦,梦里沉重的国仇如烟轻飘,只剩下华丽的爱情。美丽的唐婉,他的妻,与他共同奔跑在春天的沈园。梅林芳菲,梅林里的婉妹佳人如璧。他们一起手挽手,共唱那首《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然后,整座梅园真的只剩花香如故,唐婉与他笑着笑着就不见了。
“婉妹……”陆游惊醒了,腾地坐起身,梦里的情景在眼前重现,他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定睛看周围,还是一派红彤彤、乐融融的喜庆装饰,他记起来昨天是他和唐婉复婚的日子。他的手往身边一摸,没有唐婉,于是他惊悸地喊起来:“婉妹!”
“相公醒了?”梳妆台前坐着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背影纤弱,云鬓新拢,她盈盈回过身来,明眸皓齿,巧笑倩兮。倒也是个标致的美人,却并不是唐婉。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陆游警惕地看着走近的女子。
女子微微欠了欠身,道了万福,“相公,奴家是你的新婚妻子王慧茹啊!”
“新婚妻子?”陆游的心“砰砰”跳着,昨夜临睡前,他看见的人明明是唐婉怎么会变成王慧茹?“不,不可能……”陆游喃喃自语。
王慧茹不动声色地掀开红红的喜被,只见雪白的丝绸床单上一抹殷红的血迹,“相公,你看……”
陆游的目光落在那抹血迹上,心跳仿佛停止了。这时王慧茹的陪嫁丫头珠儿端了一盆子洗脸水进来,见陆游也醒了,赶紧走过来行礼,伏下身子道:“姑爷醒了?老夫人等二位新人过去喝早茶。”
陆游蓦地从床上爬起来,趿了鞋子就愣头愣脑往屋外跑,珠儿喊他:“姑爷,你还没洗漱呢!”
“珠儿,算了。”王慧茹制止了珠儿,神闲气定地重新坐到梳妆台前,让珠儿帮她挑发饰。
陆母正在厅上等陆游夫妻来请早安,忽见陆游一人衣裳不整心急火燎地跑进来,便沉了脸色,做好迎接儿子质问的准备。果听陆游道:“母亲,你欺骗孩儿!”
陆母端过丫鬟递上来的茶,用茶盖将茶叶捋到一边儿,优哉游哉抿了一口茶,缓缓抬起头斜睨着一脸愁闷的陆游,就那么瞅着,并不作声。
陆游浑身都发了抖,他觉得胸腔聚集了一股子怒火,烧灼着五脏六腑,母亲阴森森的目光打击了他,他颤声道:“我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设计我?”
“不是设计,是爱你,是为你好。”陆母淡淡的。
陆游的泪扑簌簌往下落去,“我要去找婉妹,你告诉我婉妹在哪里?”
“即便我告诉你唐婉的下落,你好意思去找她?她等了你三年,你却另结新欢,另娶她人,你觉得你有脸见她吗?”陆母依旧淡淡的,唇边还挂着一抹冷笑。陆游一下就瘫坐在地上,母亲的话说出了症结所在。唐婉不会原谅他,他再婚,不管原因是什么,都是客观事实,他终是不敌母亲,辜负了爱情。
陆游正万千伤神,忽听身后有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件披风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他回过头去,对上了王慧茹清澈的目光,只听她柔声道:“早起天凉,相公不要在地上坐着。”那么温良恭俭让的模样,陆游彻底绝望了,他的眼前闪过白床单上那抹殷红的血迹,眼前的女子已然成了他的妻,而唐婉是彻底离他远去了。
陆游这边伤心欲绝,赵士程那边却是喜不自胜。整个赵府都在忙着赵士程与唐婉的婚礼。赵家二老虽然很不情愿儿子娶了个二婚的,可是儿子又是绝食又是哭闹,更兼儿子一直不肯结婚,这回硬要娶唐婉,二老宠他,也就半推半就依从了。唐家那边自知女儿已经嫁过一次,在陪嫁上都赶上皇帝嫁妹的规格了,于是赵家便也以礼相待。结婚那天,鼓乐队绕着整个山阴城吹吹打打,排场又热闹。陆母是绝不允许陆游出门去的,还是在王慧茹的周旋下,陆游才得以见到唐婉的花轿。他跟在那花轿后头一路走一路失魂落魄,而王慧茹就跟在他后头,一路走一路失魂落魄。将到赵府的时候,唐婉的丫头青碧不经意回头瞥见了陆游,便折回身子痛斥他的负心薄情,王慧茹出言阻止,青碧方知这位得体大方的美人正是陆游的新婚妻子湖州王氏,气就更不打一处来,诅咒了一番,愤愤然追花轿去。花轿已停到赵府门外,赵士程迎了唐婉进门,陆游望一眼身边的王慧茹,方知他与唐婉今生夫妻缘尽至此了,顿时心痛如绞,只觉一口荤腥冲出喉咙口,便吐出一口血来。王慧茹扶着他回到陆府,便卧榻病了小半年。
这小半年,王慧茹是衣不解带伺候在床前,陆游嘴上不说,心里却感动着,等病好了,他对王慧茹也渐渐上了心。于是,年前,王慧茹便被郎中把出了喜脉,陆老夫人欢天喜地地向湖州王家报喜讯,对王慧茹也更加疼爱。一家和睦,陆游虽然对唐婉还心怀惆怅,却也渐渐习惯了安稳和乐的日子。而在赵家,情况却恰恰相反。唐婉虽然和赵士程相敬如宾,肚子却始终不见起色,这让急于抱孙子的赵家二老十分窝火,赵老夫人时不时就给唐婉一些脸色看。唐婉早就习惯了陆母的恶言泼辣,所以赵老夫人的脸色在她看来根本无关痛痒,只是赵士程待她恩重如山,她不能为他怀上一儿半女,心里十分愧疚。她也知道此生不可能再做母亲,早在三年前她怀上陆游的孩子流产之后,郎中就判了她的死刑。要不是父亲苦苦哀求,要不是赵士程又病又闹,她怎么会让自己残废的身子拖累赵士程的大好前程呢?趁着年关将至,自己即将回娘家拜年省亲,唐婉特意找了赵老夫人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