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做任何标记,眼望前方一步一步往深山里走。
这次他没打算回头。
在他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他就决定将自己的余生埋葬在这里。
他没日没夜,漫无目的地在山里走着,累了就睡,醒了就继续赶路,他每天只重复着做这两件事,起初他还能在山里遇到一些冬眠的动物,可以打来充饥,但很快随着他的深入,雪中依稀可见的道路也渐渐消失,积雪没了膝,深山里除了呼啸的风雪,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他一个活物。
满目都是刺眼的白。
双腿长时间没在雪里,冻得僵硬,毫无知觉,手上也生出青青紫紫的冻疮。他感觉不到痛,只是机械地走着。
食物已经吃完,他就往嘴里塞着雪,靠着雪水来勉强支撑着身体机能,但他毕竟是人,没有食物进肚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了几天,这么过了一阵子,他的身体便自行垮塌,无法再站立行走了。
他倚靠在一棵树下,天空飘下的雪花落在他上、衣衫上,铺了薄薄一层结晶。
口中呼出的热气化为白烟消散在空气中。
他探手进衣衫内,贴身的里衣中,他小心存放着的石头被他的体温焐热,很有存在感地硌在他心口处。他紧紧攥住那颗石头,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爱惜地摸了一摸就收回了手,生怕碰坏了,他仔细将衣襟合拢,隔着衣物,将手掌放在了石头上。
他以为自己就到此为止了。
可就在此时,一抹飘摇的绿色忽地出现在他的余光中。
那是一片生长在岩石缝中的绿草。
即便是在这般万物不生的严寒环境下,也依旧生机蓬勃,苍翠欲滴。他认得。
是让阿雁受尽折磨的罪魁祸。……
想到这里,轻轻一嗤。
罪魁祸。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一株草。毕竟……
烬冶喃喃着:“我也是加害他的帮凶啊……”
他走过去,摘下几片,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便囫囵吞进了肚中。
“这是这一带独有的野菜,只生长在雪山里,可好吃了。冷的时候就该喝一口热乎乎的暖汤!”
犹记得当初阿雁是这么夸赞它的味道。
烬冶只觉得下肚之物苦涩难咽。
也许只有从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小乞丐,才会说这种东西美味吧。
喉头翻涌,他压下四肢百骸流淌着的刺痛,这痛他早经历过无数次,每次想到阿雁时都会冒出来。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去念。
他不想忘记这个滋味。
他不想成为一个连痛都做不到的游魂。
他还有事要做。
短暂休息片刻,恢复了些力气,烬冶继续起身往前走。
狸斑成了他唯一的食物,比只吃雪水时要好多了,至少这能让他有力气走路。再者说,一样东西,吃习惯了也不觉得难吃了。
有没有毒于现在的他而言已不重要。
苦涩的草汁弥漫在齿间时,他好似终于能够离阿雁近了一点。
这是阿雁幼年经历过的每一天。
昼夜轮转,他已忘记时间流逝,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他正一日一日地消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