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便熄了灯。
四周寂静,两人同榻而卧,有一说一,秦婈真是没想到今晚会闹出这样的阵仗。
可他如此明显地护着她,她总不能装傻充愣。
秦婈翻了个身,凑近些才道:“臣妾知
道,陛下今日这是护着臣妾。”
即便是平躺,萧聿也比她高出一截,他微微颔首,垂眸看她。
“臣妾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不识好歹,但臣妾还是得说。”秦婈慢慢道:“陛下日理万机,刺促不休,已是万分辛苦,臣妾只希望陛下保重龙体,千万别因为臣妾,和太后娘娘生了……嫌隙。”这话说既赤诚又贴心,秦婈对自己很是满意。
男人冷峻的眉眼倏地松动几许。
他知道她什么都忘了,所以除了这张脸,她和从前并不像,但这一刻,他又觉得像。很像。
“朕知道了。”男人的声线带着笑意,在这片黑暗中越发清晰,他伸手将人揽入怀里,“睡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肩膀一松,一同睡去——
永昌三十八年,春寒料峭。
嘉宣帝的身子愈来愈差,太医院无能为力,圣怒之下,京中有名的道士干脆舍弃道观搬入皇宫。
果然,服下仙丹数日之后,龙体渐渐有了起色。
缠绵病榻的帝王忽然来了精神,自然便会寻乐子,嘉宣帝亲自下令,今年春蒐在骊山照常举行。
都察院。
陆则坐在萧聿对面,蹙眉叹气道:“骊山万壑千岩,地形复杂,深涧中常有野兽出没,陛下怎么偏偏选在骊山围猎。”
围猎,顾名思义,其实都是把野兽驱赶至一处,围起来再打猎,这样既保留了野趣,也能保证大臣女眷的出行安全。
可嘉宣帝不喜欢围猎,他喜
欢野猎,喜欢骑马拉弓,险象环生带来的刺激。骊山,就是个顶顶好的去处。
萧聿道:“是宫里的景嫔。据说她与陛下作画时,也不知怎的,看到了骊山的风景图,天天说骊山别苑风光好,陛下便起了心思。”
骊山别苑确实风景怡人,但除去别苑那方圆十里,四周哪儿都不安生……
陆则道:“皇后娘娘怎么说,没拦着?”
“拦不住。”萧聿沉声道:“陛下因此还发脾气,昨日十五,都没去坤宁宫。”
陆则道:“眼下成王和燕王斗成这样,去骊山围猎,不可能是景嫔突发的主意,这景嫔到底是谁的人?”
说起成王和燕王,那便不得不说起半年前——
半年前,成王府诞下皇长孙,穆家又送了朝廷一座铜矿,眼瞧着陛下龙心大悦要立储,燕王便将成王四年前克扣粮响的事,一本折子递了上去。
事不在大小,在于舆论向何处倾倒。
燕王背后有内阁,帝王懒政,内阁权利逐渐扩大,只要名正言顺,甚至可以驳回圣旨,眼下朝臣接连弹劾成王亲信,故而立储的圣旨迟迟未下。
当然,嘉宣帝也没多迫切立太子。
嘉宣帝在位三十八年,沉湎美色,昏庸无能,前半生在后宫玩制衡之术,后半生愈发糊涂,竟把这一套用在了朝廷。
比如世家兴起,薛家、楚家不听他话,他便提拔何家、穆家,若皆有异心,那便去提拔宦官。
再比如储位之争,
一个儿子野心昭昭,他便宠爱另一个,像现在这样三个儿子争宠的局面,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权利一旦割裂,便会互相抗衡,他完全不在乎百年后的江山会如何,也不会在乎政治互相倾轧后毁的是朝廷根基。
更不会在乎,百姓能耕之田越来越少,纳的税却越来越多。
毕竟民不聊生,也碍不着紫禁城的锦衣玉食。
但,能怎么办?
只要坐不上那个位置,便是有口也不能言。那是当今天子的忌讳。
杨堤道:“此番去骊山,殿下还是韬光养晖,避其风头罢。”
萧聿转了下手上的扳指,笑道:“皆是有备而来,谁都避不开。”
初春,京中的要事除了农耕,便是春蒐,都察院的公务少了,萧聿早早便回了王府。
进门时,苏菱正倚着贵妃榻穿针引线,细眉微蹙,不着粉状,柔顺的乌发在脑后随意绕了两圈,竖插了一根玉簪,这是苏菱在家不见外人时常做的装扮。
手里拿着一件男人的里衣,清丽又妩媚。
镇国公府大姑娘的女红是出嫁前夕临时学的,这针线功夫,实在是一言难尽。
只要遇上细密的针脚,苏菱觉得心脏都在打颤,缝三针,就恨不得起来走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