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她已经不再哭泣。
而是任由着他梳弄头?,侧过脸看着他,好半天才轻声问:“你现在怎么这么好说话?”
这话谢敛没?法回答。
他想?了?又想?,收回手,端坐在与她不近不远的位置,说道:“我向来不好说话。”
“可你连成亲都答应……”
女郎才脱口而出,便捂脸侧过脑袋去。她轻咳几声,仿佛城外的杨柳有多好看似的,盯得?不肯稍稍动一下脑袋。
于是两?个间沉默下来。
谢敛端坐着,身体上的高热与伤痛并?未消散。但?或许是三月的春光明媚,比起阴暗潮湿的地牢,反倒并?不止于叫人痛苦。
女郎大概是困倦极了?。
她原本就病弱,天生体质差常人许多,此刻竟又仿佛要睡了?。
谢敛出声提醒道:“你今日先?回家,该准备的东西要准备好。”
女郎一下子抬起头,她眸光闪烁,“准备……我许多,许多地方都不太懂……”
“一路随行,你必然要雇车。”谢敛准备粗略给她列出来,毕竟没?有纸笔,只能慢慢地说,“还有吃食……”
但?很快,便被?她打断了?。
女郎抿了?一下唇,有些?不满意,“我都想?好了?,列好了?单子,银钱都核算过。”
谢敛哑然。
他不得?不正视起宋矜,短短三两?日,她恐怕做决定得?很快很早。
但?随即,他便意识到她说的不懂,是什么。
婚嫁上的事,他当然也没?有经验。可宋矜已经被?拖了?进?来,最好的结局便是,他与宋矜一起活着……再回到京城,推翻她曾宁可死也不服冤屈的皇陵案。
谢敛沉吟片刻。
他存了?死志,真要论起来,倒是一条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过。
“委屈你了?。”他说。
女郎只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似的,眸子水光盈盈。
谢敛看出她的促狭,轻咳一声,与她说道:“稍微等我几天,银钱我可以筹措出来。只是置办物件的人,恐怕要劳烦你……”
“他们都笑,谢大人的屋舍搜不出一个五两?的锭子。”
“还说,是不是贪墨都藏起来了?——”
谢敛不觉松了?口气?,却还有些?窘迫。
从前最穷困潦倒,连饭食和基本的体面都顾及不上时,都没?有此刻窘迫。但?这窘迫并?不难堪,反倒令他意识到,宋矜没?有从前那样恐惧他。
“我……”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了?顿,“宋娘子,此时抽身……老师还保得?住你。”
但?与她不露面来见他,恐怕还是天差地别。
女郎微怔,也慢慢散了?笑意。
“我偏偏是这样的人。”宋矜说。
她是无法作壁上观的人,不能眼见着谢敛因为宋家落得?如此境地,自己龟缩起来过好日子。也不能忍受父兄遭那样的冤屈,她继续当一朵瓶中花、壁上鸟。
眼前的谢敛没?有再劝。
他不说话的时候,眉宇太过凌厉,眸子又过于深沉,显得?有些?沉默肃杀。这样嶙峋风骨,过于锋芒外露,不太讨好。
此时满身伤痕,显得?越?孤僻难言。
于是宋矜下意识唤了?他一声:“谢大人。”
他朝她看来,眸色便温和便散。
不知何时,她已经不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