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来是工程开工的日子,堵在方舟大厦门口的记者们原本是为了山水新城的工程而来,然而现在媒体的重点完全偏移到挖掘出的两具尸骨身上。记者们并不是多想知道命案的真相,只因这桩案子跟山水新城的工程和贺家扯上了关系。贺家根系庞大,无论在政界还是商界,贺家人都有涉足,而且成就颇高。贺丞的爷爷是退休的省领导班子成员,父亲至今在军区任职,贺丞是个声名响彻银江市的官二代和富二代,只要贺丞松口在媒体面前说一句话,哪怕是废话,那么往后几周的新闻爆点就不用愁了。
然而贺丞没给记者们这个机会,他在肖助理和众保镖的开道护送下穿过层层围堵的记者群进入方舟大厦,连根头发丝儿都没乱。
总裁办公室门前,精明干练的女秘书踩着高跟鞋走到他面前,道:“贺总,旭日钢铁的吴总在会议室等您。”
贺丞扯开系在衬衫领口的领带:“又不是他一个人剪彩剪到一半出了事儿,找我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总裁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玻璃门被推开,吴经理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贺总,让我好等啊。”
贺丞看见他,把扯松的领带默默系回去,走向会议室之前压低了声音对肖树说:“十分钟后送两杯咖啡进来。”
言外之意,十分钟之后帮他赶人。
吴经理这趟的来意被贺丞猜得八九不离十——为了工程不被延期而来。现在青菱湖出了命案,工程进度肯定会被耽搁,但对于商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所以吴经理这趟来得一点都不多余。但是贺丞却不以为意,他不指望着山水新城发大财,他已经有大财了。山水新城这个项目一开始他就无意掺和,旁人求之不得的恩惠落在他身上他只当成鸡肋,丢了就丢了,延期就延期,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有的是人在乎,比如这位吴经理。
吴经理道:“合同咱们已经签了,本来工期就很紧张,到期不能完工可怎么办?不光对咱们是一大损失,对上对下都不好。”
吴经理这句“对上对下”很有意思。贺丞坐在单人沙发上,翘着腿听完他的话,没什么表示,左手习惯性地把玩右手拇指上的指环:“那吴经理的意思是?”
吴经理摆了摆手:“不敢不敢,我只是觉得这桩案子继续发酵不是好事,有没有可能把这桩案子沉底,让警方不再追查,尽快启动工程才是正经事。我可是把身家性命全都押给银行了啊贺总,您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仨瓜俩枣,我哪儿能跟您比?我的事还是小事,误了工程才是大事啊!”
贺丞从不怕得罪谁,所以说话很是直白不迂回,道:“所以吴经理的意思是案子不查了,尽快动工?”
吴经理只干笑,不搭话。
贺丞摊开手道:“吴经理认为我可以左右警方查案吗?我只是一介商人,没有那么通天的手段。”
吴经理:“您谦虚了。”
这不是恭维,稍知道一点贺丞背景的,都知道他在谦虚。何止是谦虚,贺丞简直是在装孙子。虽然贺丞只是一个铜臭商人,但是他家里有门道。光是贺之章的孙子这一个名头就够唬人了,何况他还有一个爸,一个哥。
吴经理早听闻这个贺家二少爷极不好说话,是个极其难摸准脾气的主儿。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根本不遵从商人那套生意经,为人处世没有一丁点的油滑,反而处处硌得人下不来台。
贺丞的确冷情遁世,淡漠得很,所以显得傲慢。因此他的名声不怎么好,一个圈儿里混的人往往当着面对他客客气气,转头就骂他不是个东西。这小王八蛋要是没有家中父辈挣门面,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贺丞故技重施,把吴经理晾在一边,也不给个回复,只等对方待烦了,尴尬了,自己走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就在吴经理等得心焦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名牌套装的女人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矮身把两杯咖啡放在贺丞和吴经理面前。在她弯下腰放咖啡的时候,一头黑缎似的长发从肩膀上滑落,垂下的发尾轻轻扫过贺丞的手腕。
贺丞闻到一缕从她发间飘散出的洗发水清香,眉心忽然一皱,道:“等一等。”
女人转身面对他:“贺总。”
贺丞打量了几眼她清秀白皙的面孔:“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您的行政助理,才来一个星期。”
贺丞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姝。”
贺丞又问:“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不光是杨姝,连肖树都愣了一下,虽然老板他风流不羁花名在外,但是他从没骚扰过女下属吃过窝边草。这个杨姝虽然漂亮,但也没有美到能让老板抛弃原则心生歹念的地步。
杨姝没控制好自己的诧异,说:“啊?”
贺丞有点不耐烦:“你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杨姝下意识侧过头闻了闻自己的头发,确定没闻到什么异味才答道:“这,我也不清楚。”
贺丞笑了一下:“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连自己用的洗发水牌子都不清楚。”
杨姝道:“我昨晚在朋友家里过夜,用的不是自己的洗发水。”
如果杨姝能看一看贺丞,就能看到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下巴绷得紧紧的,跟挂了千百斤秤砣一样。贺丞笑道:“看来你这位朋友很有钱啊,用的还是VKS海盐概念限量版。”
杨姝礼貌一笑:“应该不会吧,他的经济条件很普通。”
贺丞闻了闻刚才被她发尾扫过的手腕,音调更冷了:“相比之下,你的香水就普通多了。”
杨姝面色微微一红,低低道了声是,然后快步离开了。
肖树虽然从头到尾没参与贺丞和杨姝的谈话,但他能了解老板为何在一瞬之间勃然变色。贺丞刚才说的VKS不仅是限量版,还是先行版,因他和VKS亚洲区总裁是朋友,所以对方送他几瓶做礼物,可以说目前国内只有他有。而他只给了一个人——楚行云。
两三个月之前,贺丞无意间听楚行云发过牢骚,楚行云说自己天天熬夜加班,头发跟薅羊毛似的掉,没准儿哪天就秃了,于是贺丞把VKS的洗发水扔给他一瓶,然而现在这种贺丞和他专属的味道却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出现了。
肖助理看了一眼窗外,感觉这天要变了。
被贺丞晾了好一会儿的吴经理也看出他心情不爽,于是灰头土脸地向贺丞告辞,却在出门前得到了答复。
贺丞道:“这件案子是不再追查下去的好,我会想办法。”
吴经理忙道了声辛苦,然后告辞。
贺丞铁青着脸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来。那边吵得很,可以清楚听到记者的喧闹声和拍照的声音,楚行云不知道冲谁吼了几句“往后退”,然后大声道:“怎么了?”
贺丞:“你在干什么?”
楚行云:“收尸!有事吗?没事挂了。”
贺丞:“有事,提醒你一句,你的两头畜生还在我那儿。如果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你不把它们接走,我就把公的阉割,母的绝育。”
贺丞说完就挂了电话,楚行云很莫名其妙,心说这小王八蛋又发什么疯。而且猫的量词是头吗?不是只吗?
他去请教傅亦,傅亦说:“是只。”
于是楚行云默默在心里耻笑一声,给贺丞回了一条信息:猫的量词是只,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