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月光也是今夜这般大白如马,只是约定一教高下的人已经变成了坟茔中的枯骨,只剩下了
最终延续的一句承诺和眼前的这个黄毛丫头。
侯轻雪点了点头,只要是和师父有关的事,她必定全都记得,多久都不会忘。
“你先养好伤,这件事不急,我因为私事不能在至正山庄露面,你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与我会面的事。但是我一定会暗中护你周全,你稍安勿躁,好好保重。”说完这话,段易川匆匆离开,只是一晃的功夫,偌大的至正堂只剩下了侯轻雪一人单薄又孤寂的身影。
夜晚,从林府回三千阁的路上。
林元修依旧一语不发,温子渊因为叶庭云的好言相劝和内心微弱的歉疚,所以决定回去之后主动搭腔,免得今后一直这样尴尬下去。
但谁知回到三千阁时,韩悉正等在门口,一脸愁容郁结,温子渊的心马上就提到了嗓子眼,她快步走过去抓住韩悉的胳膊,声音焦急地问:“阿雪出事了?”
“她被贺鸣天带到至正山庄去了。”韩悉低垂的眼眸里积聚了掩饰不住的忧虑,他说话的语气也像是无力回天的愁悴。
“什么!?”温子渊听到韩悉的话后睁大了双眼,像是不敢相信。
“还有,林元修,回来的路上,我顺路去杀了陈靖山。”不同于刚才,韩悉说这话时抬起了头,点漆般浓墨的双眸里像是有什么在闪烁跳跃,虽然语气随便,像是说自己顺路买了菜一样的闲散,但韩悉却回忆起剑刺入人身体的感觉,真实而温热,果然只有死了的人才是最可靠,最踏实。韩悉不喜欢杀人,虽然他很早就被迫杀过人,涉足武林,又是他这样的身份和使命,怎么可能手上没有血腥,但这一次他没有了从前杀人后的短暂不适,原来有了可以念及的牵绊,旁的无辜性命也都可以忽略不计。这是韩悉对自己最新的剖析和认知,他将整件事处理的天衣无缝,然后没有带着半点歉疚和负罪感,回到了这里,他出发的地方。
原来守护也需要代价,但是那又怎么样?
“有给贺鸣天消息么?”林元修却没有韩悉的复杂心绪,他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韩悉心中却无所动,太善良的人即使再聪明也终究会被这残酷的武林销魂蚀骨,他早就看出韩悉虽然并不优柔寡断,但他对很多事都抱有并不决绝的心,贺鸣天甚至也怀疑过他,但最终还是认为他终究大器难成不过只是一个过河之卒。但是林元修不这么认为,韩悉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息,他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又像是什么都很在乎,他做一件事必然很投入,就像喜欢一个人他也愿意万劫不复。
贺鸣天也许不会明白,执着才是韩悉最可怕的武器,而更可怕的在于,他执着的从不是权力地位。
“有。”韩悉的目光扫过林元修的脸,他本想和温子渊再细细分析,但是心中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让温子渊先冷静下来再做打算,否则现在她冲去直接杀了贺鸣天的话应当都说得出来,于是他转过身对温子渊说道:“你还是先休息吧,这一日太过辛苦。”
温子渊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的确需要冷静。就像曾经那个将仇恨狠狠地扎根心底的温忆,她从不冲动,从不盲目,是潜伏最深的冷酷猎食者,她能一个人做到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对,现在是让那个温忆回来主宰一切的时候了。
寒舍的生活太过美好,却也太过安逸,猛兽竟渐渐忘记了自己还有利爪,以及獠牙。
“今天的药还没有喝。”林元修突然想到,他走上前拍了拍温子渊的肩,示意她一同进去。
夜晚的三千阁像是和白天换了一个样子,天上人间不过如此,林元修和温子渊像是格格不入的两个匆匆过客,穿过莺声燕语百花缭乱的回廊。
在温子渊踏入屋内后的瞬间,屋门悄然关闭,身体的四周传来压迫的温暖。
林元修在从背后抱住了温子渊,双手紧环,耳鬓厮磨。
☆、绝信
“放手。”温子渊冷冷地说。她没有无谓的挣扎或是抵抗,但是那声音却足以让人觉得拒之千里。
“你在发抖。”林元修将唇抵在温子渊的而畔,轻声软语。
“人不是只有害怕时才会发抖。”
“我知道你不害怕,”林元修笑了,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我只是想说,我会陪着你,直到尘埃落定那一刻。”
温子渊听到这句话和说出这句话的人的气息徘徊在耳边,曾经在她最需要这句话的时候,她却是最孤独的旅人,行走在荒芜万里的沙漠中。
来不及了。
人生第一次,那只松开她的手已经注定她不再会去握紧任何人伸出的手,所以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如果不是你,事情也不会到今天的地步,是你自己的所作所为让我永远不会相信你,林元修,如同我今日对你的欺骗和手段,扪心自问,你还会相信我以后的每一句话么?”温子渊突然发力,挣脱了林元修的缠绵,与他面对面相看,四周的安静像是配合着胶着的气氛,让两个人不得不互相倾听着对方的心律。
林元修看着温子渊的眼睛,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足够看得清对方瞳仁中的倒影,那是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你说的对,”林元修带着略显疲惫的笑容,“是我异想天开了。”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林元修明白自己其实和温子渊是一类人,他虽然摸不清温子渊的脾性和策略,但却知晓她的想法,他也清楚自己可能不会为了别的什么而放弃一直想要追求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即使情之所陷深不可拔,但他也无法去相信眼前这个刚刚用欺骗和手段算计了自己的女人。
“你晚上的药还没喝,等下我会让婢女送过来,喝完了就好好休息,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林元修的话那么稀松平常,但最后迈出房门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那种滋味——心被苦涩浸透的怆然。
温子渊听到一会儿送药来的将是婢女而不是往日里已经习惯的人,她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则是沉浸在安静的气息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侯轻雪睡得格外香甜,一想到自己将有机会重获自由,她便独自享受在今后浪迹天涯生活的向往中。可是她也明白,一定要好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绝不能让别人看出蛛丝马迹,否则一切可能就会变成泡影,她仍旧会继续拖累韩悉,与小叶和子渊天各一方。
抬头望着薄云流曳过的湛蓝天空,小叶和子渊现在一定逃到了某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吧,侯轻雪想。她希望他们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至正山庄,否则这两人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来救她。想到这里,虽然是担心,但心口还是突然间暖了一下。
正在她打算简单在屋前活动一下筋骨时,突然有贯耳的钟声响彻天际,带着狐疑,侯轻雪走出自己所在的偏僻小院,发现不远处至正山庄门人们的屋舍一时间翻了天,大家都在拼了命地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