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人形。”
“是的。”
“维拉,”他处理着包含过多可能性的信息,没有控制自己的暇余,不妙的猜测蹦到嘴边,语气冰冷地说,“造人是邪术。”
“是的,众所周知。”
“记载里最接近成功的是因赫丹巴的水银人,他的老师伯尼伊贝尔杀死了他,也销毁了他的所有研究记录。”
“是的,而且即便是水银人,也只是初具人形罢了。”
布萨罗查看他的头皮,解开衣袍,触摸他的关节和胸口。“不……他是人。你所说的‘活体’,究竟是什么?”
“林德先生,造人是不被允许的事情,它违背了慈悲的教义,妄图侵占独属神主的权能。可是说到底,人们所见的只不过是神坛而已,他们不恭敬,想将人摆上神坛。”她用念祷词的语气说话,让布萨罗想起这里是修道院。
“这是模糊的说法,维拉。”他依然语气冰冷。
褐色头的女孩垂下眉眼,双手交叠于胸前,说:“啊,抱歉,是我太想倾诉了。我们今日是第一次见面……我却觉得能和您袒露一切,就像相知已久的友人。”
布萨罗·林德说:“啊呃,嗯……”
维拉勉强地笑起来,大概是宽慰,说:“他们——这是一个泛指——想捧上神坛的是具有神性的人,更准确的说,他们需要一个能让人真正链接神主的通道,一把解开真理的钥匙。林德先生,‘活体’的本意其实并不重要,《造血书》只是残卷,在实践上毫无价值。炼金术无法赋予死物以精神,更遑论神性。而这具身体从一开始就是人,他以婴儿的形态降生,如果按照普通人的方式来计算,至今已经四百多岁了……唔,可能是四百三十岁?”
那就至少是上一个纪年时的事情了。他心中的疑惑更甚。这个时间依然不够精准,但相对于充满修饰的悼词,多少可以提取到确定的信息了。他等待着维拉的叙述。
维拉继续说:“在普奥西斯王朝之末与西泽尔一世之间,那位伪王——斐索利斯女王——她的符文名为混乱,她领受的神谕却名为创造,她进行了无数次的血液实验,试图获得永生的力量。当然,哪怕是天命的王,这一种亵渎也只会导致毁灭与诅咒。在极度恐怖压抑的处境中,圣城主教也更换得尤其频繁,教会记载也残缺了。林德先生,如今真相仍然晦暗不明,我也保有许多疑惑,但确定的是……有人窃取了她的邪行恶果,用于名义上高尚的事业。那些被用于铺成道路的砖石一开始被称为‘活体’。”
布萨罗皱眉,打断说道:“‘砖石’,你是在说人体?”
维拉苦笑道:“不只是。斐索利斯王想要的是垄断权力与神圣的道路,她的造物无所谓造型,所以‘活体’一开始并不是人体,甚至不是人形,而是爬虫状的。”
想说什么:“维拉……小姐,什么是‘高尚的事业’?”
维拉说:“您应该已经有所猜测,简单地说,有人获得了一些活体,并开始了他们的研究,名义上是要将当时世界偏移的道路拉回正轨。据说最开始是想要拆解它们,揭露其中回路的罪恶,但并无结果——您也知道,斐索利斯王确实是天命的王,‘伪王’的称呼是在她的神性消散时才能被安上。然后……研究的方向改变了,无论如何粉饰,那都是残忍的……试图让神性寄宿于普通的肉身。林德先生,如今我保管着这个孩子,但仍然对于这件事情知之甚少,无法告诉您这转向的过程。但结果就在您的面前,他曾经是婴儿,也曾有过成长,现在则保持着数百年前的样貌。”
这件事情的动机、时间、行为人……都不清晰。布萨罗·林德看向那个孩子,他看上去与常人似乎无异,而体内究竟是什么模样?他无法保持沉默,有种似乎将要接触到不可触碰的领域的预感。从腹中挪出一口气,布萨罗说:“更简单地说,有人在造血秘术的基础上做了实验。用的什么方法?”
“林德先生,原因、过程和结果同样重要。使用过的方法自然不计其数,并没有详细的记载,而最终使用的方式名为‘刻录’……刻录的内容来源于巨木拓本。”
他皱眉:“怎么可能?《晨归录》甚至无法被阅读。据说那位苏格主教破译过《托里亚录》,但毫无证据,只有教会的一句记载而已……难道他参与了造血的研究?”
维拉又苦笑道:“实际上……他是主导者之一,‘刻录’的主体内容就来自于《托里亚录》,辅以《晨归录》和《精灵谱录》。”
布萨罗心中惊愕。多少人的终极目标就是破译巨木拓本中的一个词汇,而维拉却说它们早在上个纪年的中期已能被应用于不为人知的研究中。他直接说:“我想看。”
维拉露出忧郁的表情,说:“据我所知,记录大多被销毁了。抱歉,林德先生。而且……我们不应窥探。”
“……”听着维拉为难的声音,布萨罗心下紧张,自责愧疚卡住喉咙。
他看着维拉,她似乎不在意的,又说出令他震惊的事情:“斐索利斯时代中进行的造血研究,由马坡里·苏格主教主导,他的同伴来自各处,教会、王室、药协……那些人中,有的想要推翻伪王的统治,有的只是陷入了造血的狂热,他们自称为旧树信会,那就是如今镜羽习会的雏形。”